敲定好大體策略,餘下的瑣碎事情只能留到明天再商量,段老闆告辭走後,蘇清玥便騎着流風來到衙門。
衙門門口,鐘鳴架着馬車正等蘇家父子下工,成兒在馬車裏喫飽喝足睡着了。
“來了多久了?”蘇清玥問。
鐘鳴歪着頭,“沒多久,也就一刻鐘左右吧。”
“衙門裏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鐘鳴想了想,“沒什麼大事啊,要說大事,也就幾個遠山書院學生的家長擊鼓鳴冤,說自家兒子被個悍婦給打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啊,院長大人暈死過去閉門不出,整個遠山書院沒一個人出來作證說話,也就幾個婦人在衙門裏吵吵鬧鬧,還能折騰出個什麼勁兒?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悍婦也真是可氣可恨,什麼仇什麼怨居然敢跑到遠山書院裏打人?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要是被我碰到,一定要狠狠教訓她一頓,莘莘學子,成國未來的棟樑之材啊,怎能平白無故被個女人欺負?”
鐘鳴跟倒豆子似的吧嗒吧嗒說着,越說越亢奮,越說越激動,那模樣恨不得將悍婦抓起來遊街示衆。
好像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似的,蘇清玥輕輕挑眉,來到鐘鳴身旁,一條胳膊搭在他身上,眯着眼笑道:“鐘鳴,我把流風借給你,幫個忙唄!”
鐘鳴頭皮一麻,心裏莫名地打着突突,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每回蘇清玥的臉上出現這個表情,就知道一定沒什麼好事。
他低頭嘆息,“蘇姐姐你說吧,只是……”
話還沒說完,一錠十兩的紋銀放在他手裏。
鐘鳴喜上眉梢,猛地擡頭一拍胸脯,正氣凜然道:“只要蘇姐姐吩咐的事,無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弟弟我一定都能做到!”
蘇清玥撇撇嘴,得意一笑,又立刻面露惆悵懊悔之色,“我就是毆打遠山書院學子的那個悍婦……”
鐘鳴:“!!!”
……
鐘鳴騎着流風辦事去了,沒一會兒蘇大哥和蘇老爹便出來了,只是蘇大哥的臉色不大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爹,您駕會兒車吧,我有事同大哥說。”蘇清玥道。
蘇老爹點頭,一躍跳到車轅的位置,蘇清玥和蘇大哥先後上了馬車,又將趴在座位上睡着的成兒輕輕抱起放入懷中,像抱個絕世珍寶一樣小心呵護。
馬車緩緩拉動,出了清水鎮後,各種吵鬧喧囂拋之腦後。
至始至終,蘇大哥都沒看蘇清玥一眼,很顯然是知道他毆打學子一事,只等着蘇清玥自己親口坦白認錯。
“哥,我有事跟你說。”蘇清玥道。
蘇大哥嗯了一聲,沒說話。
安靜冰冷的氣息充斥着整輛馬車,向來溫文爾雅的蘇大哥很生氣,生氣的後果很可怕。
蘇清玥都能想象回到家後蘇大哥揪着自己不放,使勁說教的悽慘場景,畢竟他自己也是個書生學子,蘇清玥打了別的學子,就等於打了他的同道中人不是?
可再怎麼害怕,蘇清玥也是豁出去了,麻利地解開成兒的衣衫,露出雪白後腰後背上形狀各異顏色不一的青紫。
蘇大哥一驚,臉色青白一片,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
蘇清玥神情嚴肅,“這就是我毆打那幾個孩子的原因……”
馬車裏,蘇清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告知蘇大哥,說的過程中故意壓低聲音,生怕外面的蘇老爹聽到,暴跳如雷不說,深更半夜提刀子砍人的事也能做出來的。
話畢,馬車裏沉靜得有些可怕,蘇大哥攥緊衣襬的雙手遲遲沒有鬆開,一雙美目冷得能滴出冰渣來。
看到蘇大哥這麼生氣,蘇清玥偷偷籲出一口氣,心底的擔憂也漸漸散去。
“這件事,你別管了,由我來處理。”蘇大哥壓低怒火道。
敢縱容學生欺負他兒子,說什麼也不能放過!
蘇清玥自然知道蘇大哥的想法,無非是以管理不當爲由,勒令喬院長自掏腰包賠償幾個被打的孩子,可依她的性子,這麼簡單的處理手段怎麼可能泄她的心頭之恨呢?
“哥……這件事,能不能……聽一下我的安排?”蘇清玥小心詢問道。
蘇大哥看着這雙純潔乾淨的鳳眸,突然有種要被陷進去的感覺,怔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二妹你,你想做什麼?”
蘇清玥笑吟吟道:“自然是割韭菜玩咯。”
蘇大哥:“……”
回到家,明決主僕帶着三郎小妹四人從河邊拎回來四大桶河鮮,蘇清玥帶頭一起把六七斤的鱔魚全部開膛破肚,再用錘子砸成扁平長條剁成小指長度大小,然後讓閒雜人等使勁剝蒜頭,開始起鍋燒油燜鱔魚放大蒜八角等調料,慢火燒了半個多時辰,傳說中的鱔魚終於出鍋。
即便如此,最後連盆底湯也被陳卿用來拌飯,喫得淚流滿面,暗暗感謝上天讓他家王爺遇見蘇清玥。
現在他看蘇清玥的眼神,無異於在看各種行走的人間美味。
明決打着飽嗝拍着胸脯告訴蘇清玥,村頭那條河,他承包了,贏來蘇清玥贊同的大拇指。
喫完飯,還不見鐘鳴回來,蘇清玥來找明燁,見明燁正蹲在井邊刷牙,她端起一碗水遞過來。
突如其來的獻殷勤讓明燁心有不安,洗漱完畢後便回了屋裏,蘇清玥緊隨其後,門也不敲地就進來。
“有事嗎?”明燁皺着眉頭問。
蘇清玥道:“沒什麼大事,就是從明天開始,成兒不去學堂了,由你教他讀書寫字。”
明燁垮了臉,想也沒想就拒絕,“不行,我不喜歡小孩子。”
“啪”地一聲,蘇清玥的兩隻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眉梢一挑,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是人都能聽出來其中盛氣凌人的壓迫氣勢,明燁也不例外,臉上的肌肉一抖,咬了咬脣瓣,一言不發,直勾勾地看着蘇清玥,用沉默表示不服從安排。
屋裏的氛圍立刻冷了下來,靜了十多秒後,蘇清玥突然芙爾一笑,嘴角上揚,道:“籤合同的時候,可是說好的,若不服從安排,就以違約責任,賠償三千兩白銀的。”
說完,就手心朝上嚮明燁要錢。
三千兩,對明決來說是橫財,可對明燁來說算不了什麼,只是他實在不想因爲這種小事同蘇清玥翻臉,一旦和蘇清玥這個瘋女人鬧翻,今天晚上他就得一個人回山上竹屋去睡,此後的飲食起居也沒了着落。
思來想去,明燁只能咬牙同意。
“我只負責教他學術知識,其他的我不管。”
一見明燁認慫,蘇清玥立馬換了一張臉,笑盈盈道:“這是自然,你只負責教他學術知識,並保證他能考過夏闈。”
明燁:“……”
鐘鳴直到天黑纔回來,累的跟條狗似的,一頭扎進廚房裏,周姨立馬端上來備好的飯菜,鐘鳴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一邊喫一邊吸着鼻子,“什麼味兒這麼香?”
周姨嘿嘿笑,“是你碗裏的紅燒肉味兒唄!”
一頓風捲殘雲之後,鐘鳴抹着嘴角的油漬來告訴蘇清玥,一切按照她的吩咐,都已經辦好了。
其實也沒讓他幹什麼,無非是繞着那五個被打的孩子家附近走街串巷,爆料出蘇清玥是蘇清凌親妹子的身份,並散佈一點謠言,說喬桂章爲了攀附蘇家勢力非但不敢爲被打學子們出頭,枉爲正人君子,還親自登門道歉送禮,被蘇家人罵得狗血淋頭等等。
按照蘇家人商量好的,在五月份月底,蘇大哥和蘇老爹就會辭職回家,好集中精力參加夏闈一舉中上進士。所以民衆帶來的輿論壓力對清心寡慾的蘇大哥來說,根本造成不了多大傷害,反之作爲禍事發源地的遠山書院,既拿不住人送官,也不肯出門作證,纔會成爲衆矢之的。
喬院長若想不讓自己和書院的名聲受損,且繼續在清水鎮立足下去,就必須要給大衆一個合理的說法,賠錢自然是要賠的,但賠多少又怎麼賠,還是由蘇清玥這個當事人說了算。
畢竟能不能證明喬院長在這件事的發生過程裏,有沒有做過努力阻攔蘇清玥打人,或者說爲了攀附蘇家有意置之不理,全憑蘇清玥一個人的說辭。
蘇清玥打着哈欠滿意地走了,留下一臉茫然地鐘鳴,有見過哪個人往自己身上潑尿的嗎?
但是他見到了,蘇清玥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鐘鳴去了明燁屋裏,將自己知道的以及做過的事無鉅細地全部稟告給明燁聽,明燁聽後倒是淡定從容的很,嘴角漸漸漾開一抹讚賞的淺笑。
“表哥,蘇二姑娘這麼做,無異於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啊,咱們要不要出手幫一下?”鐘鳴則有些擔憂。
明燁來到洛神面前坐下,指腹輕輕撫過琴絃,琴絃顫抖之間發出一陣陣低鳴雄渾之聲。
“不需要,她能解決。”明燁搖搖頭,語氣平淡,“倒是我一直小看她了。”
鐘鳴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麼一個兩個都不按照常理出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