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沈清早已經知道,張重山肯定不只福隆堂一門生意,但大體估算出福隆堂的利潤後,還是不由暗自心驚。
張重山去年離開青州之前,曾經同她說過,絕沒有傷害過一個好人。
沈清相信,張重山沒必要撒這個謊。
那麼,在古代除了殺人越貨以外,最掙錢的生意有什麼?
無非是以鹽鐵爲主的朝廷壟斷生意,以及進行遠洋航行,賺取高額差價的香料絲綢茶葉等商品的貿易。
遠洋貿易許多人都在光明正大地做,並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生意,張重山沒必要遮着掩着。
那麼剩下的,就只剩鹽鐵生意了。
寧州南部多產絲綢,北部靠海的地方整個大齊有名的鹽場。寧州北部海岸線有面積十分廣闊的灘塗,氣候條件也很適宜產鹽,整個大齊三分之一的海鹽都產自寧州,甚至有個地方就叫鹹城。
朝廷官鹽的售價是每斤四十五文,在產鹽地區每斤只賣幾文錢,私人開採的成本甚至可以更低。
擁有大量的海鹽資源,不用愁賣不出去,利潤還高得嚇人,整個寧州有多少私鹽販子鋌而走險?
在朝廷科技水平並沒有領先民間太多的古代,有些私鹽販子甚至可以積攢資本組建軍隊。
想到這裏,沈清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如果她猜得沒錯,她舅舅恐怕做的就是這門生意了。
果然,最掙錢的法子都寫在了刑法裏,大齊也不例外。
勸張重山回頭是岸?
沈清並不覺得自己有這本事,這其中的利益糾葛太多,再說了她舅舅比她的主意還正呢。
至於張重山萬一被抓,會不會連累她們母女,這點沈清倒不擔心。
張重山特地改了名字,回青州連父母的墳前都不去上香,就顯然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了。
……
張重山早起就一直待在書房裏。
臨近午飯時分,吳管家推開房門走進來。
“老爺,兄弟二人都安置好了,在鄉下給了地契和田產。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會有人找到他們。”
信息沒那麼發達的好處,就是隨便找個地方一貓,一般不大有人找得到。
這種時代,在茫茫人海里找一個人,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海撈針。
實在不行,找個深山老林隨便一躲,就是官府發通緝令都不一定找得到。
“安置好了就好。”
張重山聞言點了點頭,視線基本沒離開過書卷,吳管家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壓低聲音說道:“老爺,那位顧公子似乎發現了什麼。”
人倒是沒進院子,不過很多事情沒必要進院子,通過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來。
他早就看出來了,顧含章可不是個簡單的。
張重山終於放下手裏的書卷,“哦?他已經發現了?”
吳管家臉色擔憂,“您說,萬一這位顧公子查出咱們做的事,把事情捅出來了該如何是好?”
張重山沒吳管家這麼緊張,聽到這話也只是微微一笑。
吳管家當然知道張重山底氣那麼足的真正原因,但顧含章官家身份,又是皇親國戚,萬一一心爲了大齊鬧了起來,大當家那邊首先就不是喫素的。
張重山聞言心情卻好了不少。
他有個這麼聰明的外甥女,當然得配個厲害外甥女婿。
顧含章要是這點能耐都沒有,那他還不樂意承認這門親事呢!
然而,等到了喫午飯時間,張重山的心情很快就沒這麼美妙了。
前幾天,他的傷還沒怎麼好,喫喝都和其餘人分開,倒還沒什麼。
今天中午肩上的傷好了不少,按照往常的經驗,就能適當喫一些清淡的菜了。
幾人來到寧州城,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喫午飯,張秀娥顯得分外開心,自己沒怎麼喫,不停地給其餘人夾菜。
特別是張重山這個“病號”,面前的飯碗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張重山喫得開心,但也注意到自己對面兩個臭小子,打一進門就盯着他看呢!
“舅舅病了一場,多喫點補補身體,不然我們可都得擔心壞了!”
常鴻和顧含章對視一眼,隔着一個大圓桌,就夾了只大雞腿,用力地壓在張重山面前的“小山”上。
碗裏的一大堆菜晃了晃,差點掉在桌上,還是張重山眼疾手快用筷子穩了穩,那隻大雞腿才穩穩地蓋在碗上。
常鴻被張重山涼颼颼的眼神一看,訕訕一笑。
他也不想的,可誰讓昨天大晚上的,顧含章還把他叫去“談心”呢?
事關張秀娥和沈清,他自然不敢馬虎,就算把舅舅得罪了,他也得這麼幹。
常鴻那點心思,張重山一眼就看出來了,他不動聲色地喫起雞腿。常鴻那邊沒話找話說了幾句,顧含章果然就開口了。
“舅舅這回出去一趟都曬黑了,想來一定很辛苦吧?”
誰是他舅舅?自己纔不是他舅舅呢!
張重山心裏一陣冷笑,臉上卻笑嘻嘻。
“車馬勞頓在陸上跑了一整個月,確實累得不輕。不過手裏的生意,不親自去的話,交給底下的人我不放心。”
“哦?”顧含章面露驚奇,“我還以爲舅舅曬得這麼黑,是海風吹的呢。”
春天的太陽有這麼毒辣?
張重山道:“沒辦法,天生就長得黑。”
張秀娥哪裏知道,兩人在打什麼謎語,見張重山飯碗裏的菜少了不少,便又給張重山夾了幾隻大蝦。
“大哥,多喫點蝦,蝦能補身體!”
張重山的筷子頓了頓,就聽顧含章意有所指地說道:“嬸子說得對,魚和蝦都很補身體。”
“……”張重山覺得自己本來已經不痛了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都說女兒是爹孃的小棉襖,兒子是爹孃的皮甲。
冬天時候凍得很,夏天時候又太熱。要扔也捨不得,只能穿出來漲漲面兒。
從前他不明白這個道理,現在總算明白了,看着眼前這兩個混小子,要不是他妹妹和外甥女喜歡,他恨不得一拳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