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結婚發喜糖用獨立包裝的糖球的?同樣是一斤,獨立包裝比散裝的貴一倍不止,數量也少。
瞅着糖票嘩嘩往外流,張奶奶替徒弟肉痛:“到了向家,可不能這麼大手大腳了,過日子得精打細算。”
“是是是!我都記下了。”盈芳趕緊賠笑,“這不美芹和糖球櫃檯的人很熟,見我買的多,找領導批了個內部價,沒比散裝貴多少……”
這才勸開她老人家。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咳咳咳,錯了!應該是籌備齊全,坐等結婚。
許是太亢奮了,廿六晚上,盈芳裹着被子滾來滾去,怎麼也睡不着。想到過眼雲煙的上輩子,想到來到這個世界後的點點滴滴,真像一場夢。至於夢的盡頭,她恍惚看到一張剛毅冷峻的臉,那是將要與她攜手共度下半輩子的人……
那廂,向剛提着油燈屋前屋後走了兩遍、屋裏屋外檢查了一番,確保明天的酒席需要備的都備齊了、該收拾的也都收拾了,明兒要穿的新郎裝、新鞋襪都擺在了牀頭,各方面細節堪稱完美無差錯,這才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倚着窗,藉着油燈昏暗的光,勾勒新房裏新傢俱的輪廓,脣角的弧度,越綻越深。
同樣沒睡的還有張家二老。
“芳丫頭明天出嫁,我這心呀,真有些不割捨。”張奶奶靠坐在牀頭,撫着牀面上一男一女兩身新衣裳,布料是徒弟從省城買的。
張有康吹熄了油燈,坐上牀:“割不割捨都要嫁,遲遲不嫁你纔要哭了。睡吧,明兒事情多着咧,得早點爬起。你把家裏收拾了,去陪丫頭,我去向家那邊看看有啥能幫的。”
二老商量完,掖好被褥歇下了。
老舒家。舒老太不甘心地問小兒子:“那死丫頭真沒來喊你送嫁?這人咋恁沒良心呢!俺們舒家養她這麼大,出嫁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送嫁還讓外人送……”
“娘!”舒建強不耐煩地起身,打斷老太太的抱怨,“你別老說別人的不是,她找對象、結婚,哪樁事俺們出過力了?不都是她師傅師孃整飭的麼?送嫁的人選,那邊定了也就定了,俺無所謂……”
“你無所謂俺有所謂!俺纔是她奶,你是她小叔。對象飯那天不請俺們也就算了,結婚休想避過俺們!你個沒出息的,待了幾天牛棚,別的沒見有啥長進,倒是學會替那死丫頭說話了,俺算白養你了……”
舒建強抿緊嘴脣,忍着沒有吼回去。妻離女散,家裏再禁不起折騰了,老孃愛罵就隨她罵吧,罵罵又不會少塊肉。於是頭一扭,轉身進睡房,蒙上被子睡覺。
舒老太見兒子不睬她,罵的更來勁了,唾沫橫飛、摔桌砸凳,直罵到沒力氣才作罷。
第二天,盈芳剛起,張奶奶就拎着竹籃過來了。
“送嫁飯”必須得孃家人喂着喫,呂姥姥榮幸地接下此任務。
盈芳坐在香桌前,一邊由小舅母給她梳頭、上頭油,一邊張口喫姥姥喂到嘴邊的送嫁飯。
頭、喫好飯,接着是洗臉、開臉、上胭脂、換嫁衣。
這時,鄧嬸子、張嫂子、李寡婦也都來了。
“你二嬸和美芹娘去剛子那幫忙了,美芹說是去拿個東西,一會兒就來陪你。”鄧嬸子說着,拉起換好嫁衣的盈芳,眉眼含笑地上下打量一番:“真好看!”
盈芳被誇地低下頭,整了整挺括的紅嫁衣,別說,她自己看着也覺得漂亮。
今兒穿的正是兩個舅母花了一個月縫出來的嫁衣,雙口精緻的繡花、修長掐腰的款式,配她自己車的黑色燈芯絨褲、花開富貴的翠色鋪棉繡花鞋,人人都說好看。
省城百貨大樓買的嫁衣好看是好看,但用料沒那麼實在,倆倆一比,顯得單薄多了,被盈芳壓到箱底,天氣暖和了再穿。
“小夥子們不都說,盈芳是十里八鄉最好看的姑娘麼。合該他們沒福氣,家門口這麼好的姑娘都看不住,便宜了幾年纔回一次家的剛子。”張嫂子打趣道。
“這說明啥?姻緣天註定!”李寡婦總結陳詞。
大夥兒哈哈大笑。
盈芳被她們笑得臉頰發燙,端來茶盤,分糖果、點心給她們喫。
“嫂子,大牛怎麼沒跟你過來?”盈芳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給張嫂子,“這些帶回去給大牛喫。”
其他孩子她知道,都在向剛家幫忙跑腿,因此喜糖她另外包好了,和分給別人的不一樣,摻了大白兔奶糖和雲片糕。張嫂子家的大牛還小,她以爲會抱了來。
“大牛他奶帶着咧,我是來幫忙的,抱着娃怎麼幹活啊。那糖我收下了,回頭給小子帶去,這麼精貴的糖,美不死他……”
“盈芳!盈芳!”馮美芹揹着一個竹筐興沖沖地進來,“吉時啥時候啊?我沒遲到吧?”
“你去哪兒了?”盈芳抓了把奶糖給她。
馮美芹咧嘴笑笑,卸下竹筐,亮出裏頭的東西!
盈芳還沒看清,幾位嬸子們驚喜地咋呼開了。
“哇!鞭炮!”
“這東西好!太應景了!”
“美芹你從哪兒弄來的?代銷點不是沒得賣嗎?”
馮美芹灌了一口水,剝開一顆大白兔奶糖說:“供銷社都沒得賣,代銷點怎麼可能會有。其實不是我的路子,是剛子哥的啦,託他的福,咱們公社今年過年也能放鞭炮了,有需要的回頭找我,數量有限、先到先得。嘿嘿!”
一聽鞭炮不止這兩串,代銷點那邊還有,鄧嬸子幾個立刻讓美芹給她們留幾串。等下知道的人一多,誰知道還有沒有她們的份。
張奶奶和呂姥姥則一個勁地誇向剛能幹。限購的東西都能弄到這麼多。
“放心放心,剛子哥事先和我說了,今兒幫活的都有份,嬸子們的我都留好了。”馮美芹笑着拍拍胸脯允諾道,“我去門口掛起來,你這兒放兩串,剛子哥家放兩串。不過我害怕點火,得找個男人來點火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