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沒注意到劉繼紅青紅交織的臉色,兀自嗑着瓜子,嘴皮子飛快地翻道:“人真是不能比啊,咱們想生個兒子生不出,人家輕輕鬆鬆生三個,福氣好得真讓人嫉妒”
“什麼三個”劉繼紅心不在焉地接了句,心裏頭正不停打鼓:主任應該沒看到自己吧方纔沒說什麼出格話吧
一想到自己的口不擇言可能被主任聽到、回頭給自己男人穿小鞋,劉繼紅整個人都不好了。
服務員卻還在她耳朵邊不停叨咕:“就你拉着說話的那個呀,之前和幾個穿軍裝的在飯店喫飯,我湊過去看了眼,三胞胎呢,兩個男娃、一個女娃,養的可真好,纔出月子,比我大姐家兩個來月的小外甥女都飽滿,臉蛋兒粉嘟嘟的”
“什麼什麼”劉繼紅越聽越糊塗,“她不是抱了個女兒嗎哪來的兒子”
“哎喲繼紅嫂子誒,你的眼神也太不好了吧她抱的是女兒不假,這不邊上還有兩個婦女一人抱一個男娃嘛。其中一個好像是她娘,哎呀反正是一家子,我騙你幹啥”
劉繼紅越聽越不好了。什麼舒盈芳生的不是女兒而是三胞胎一口氣生了倆兒子這什麼鬼運氣啊
“繼紅嫂子,聽你口氣,之前和她一個公社的,照這麼說,那幾個穿軍裝的你也認識咯快說說,是不是大人物”服務員拿胳膊肘撞撞她。
劉繼紅頓時感覺自己的臉腫了被自己打的。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氣得她腳一跺、辮子一甩:“這鬼天氣放晴了還這麼冷我先回去了”
說完扭頭就走。
服務員吐了口瓜子殼,輕呸了一聲:“什麼德性陰陽怪氣的。”
過了飯店不遠就是碼頭。
老爺子一行人由革委會主任陪着到碼頭負責人的辦公室休息,這不還要運傢俱等物呢。
盈芳三個婦女同志,外加老教授,抱着孩子先過江。
向剛不放心,陪他們坐船到江對岸,再掐着開船時間折返。
盈芳三名女同志一人抱一個娃,腳步輕快地往家走。
老教授年前沒什麼活,被向剛接回家,跟着蕭大喝了幾天茯苓粥、茯苓羹。又聽夏老說,上頭批准他跟來寧和勞改,一時間心情和身體都得到了極大的放鬆,身體較之剛來南陽山時好了很多。
來之前,向剛給他削了根手杖,有手杖的支撐,走這些路倒也不覺得累。
盈芳不時回頭看一眼老教授,見他半眯着眼信步田間,神態一看就很放鬆,這才放心。
沿途聊的不是別的,正是剛剛去認門的大宅子。
“那屋以前真是縣裏首富的”姜心柔問閨女,“那戶人家現在住哪兒還留在縣裏嗎”
盈芳
盈芳也沒想到政府給老爺子安排的落腳處竟然是老大爺以前的家。
方纔進去轉了一圈,因這幾年一直貼着封條,屋裏積滿了灰。主任收到消息近年關了,開年後學習會議不間斷,一時沒想起這茬事,這不進去一瞧才知屋裏有多灰,根本沒地方坐嘛。
大夥兒就繞着園子走了一圈,草木倒是興盛,就是久未修剪,盛得過頭了,把路面遮得幾乎沒地兒下腳了。
主任尷尬得不行,再次強調回頭就派人去拾掇,保管明天能入住。
好在一家人本就沒打算在這長住。頂多來縣裏時有個落個處,免了掐時間趕渡輪的捉急感。
“那是要給的。”姜心柔說,“我原先是怕他們就住附近,回頭找咱們麻煩。聽你這麼一說,那家人的品行還不錯。明兒讓小李給他們捎些喫的。”
即便閨女沒說得太明白,她心裏也門清一旦被戴上“黑五類”的帽子,日子都不好過。
人要感恩。他們在那樣困難的環境裏,都能伸出援手幫一把閨女。自家日子寬裕,能幫爲什麼不幫
什麼黑五、紅五的,她姜心柔與人打交道,第一看的從來不是這些成分,而是人心。
“芳芳姐是芳芳姐回來了”
時值午後兩點,日頭正好,農家孩子在大人下地的時候,滿天野地跑,其中一個認出盈芳,蹦起來嚷道。其他孩子不管認不認識,都跑來了,圍着盈芳四大三小看。
“芳芳姐,你怎麼這時候來了過年都結束了。”
“芳芳姐,這是你家的娃嗎她好小。”
爲首的孩子扔掉手裏當馬騎的柳條,踮起腳尖看盈芳懷裏的娃。
盈芳笑着彎下腰,回答他的問題:“是呀,這是我的孩子,不止暖暖哦,還有陽陽、晏晏,以後帶着他們玩哦。”
盈芳手指指姜心柔和福嫂懷裏的大小寶貝。
“哇”
孩子們驚呆了,半晌,歡呼雀躍地跑去回稟各家的大人:
“爹爹上回送我甜柿子喫的漂亮姐姐回來了,她生了三個娃”
“娘娘近山坳的芳芳姐回來了你猜她生了幾個娃三個咧一毛一樣的三個娃,可好玩了。娘爲啥你不能一下生三個阿哥阿姐都嫌我煩、不肯和我玩”
“奶奶”
“”
田畈裏此起彼伏響起孩子們童稚的嗓音,都爭着在彙報盈芳的“豐功偉績”。
盈芳抽了抽嘴,她不過就順口一提,哪曉得孩子們的反應那樣大。還一毛一樣明明能區分的好伐。
姜心柔和福嫂對看一眼,無奈失笑。
這下好了,人還沒到家,全公社都知道乖囡回來、並且一次生了三個娃這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