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掌聲漸漸息卻,趙昕繼續道:“當我痊癒之後,母親告訴我,是因爲很多人幫你祈福,才能夠趕走這惡疾。從那個時候,我就對幫助我的人十分感謝,想着能不能夠幫助別人。”
拉近關係之後,趙昕的自稱,也從本宮,變成了我。
“我聽說很多百姓生病之後,連自己生什麼病也不知道,最後許多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世。我很痛心,就讓宮中的醫官將易發之病及救治之法寫出,並刊印發行。”
“我以爲這樣做就足夠了,可是等我出宮巡查的時候,才發現,藥方並沒有到普通百姓的手中,豪強勳貴以重金搶購,加價至一張五百文,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承受的。”
說到這裏,趙昕有幾分怒氣,而聽衆自然也是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趙昕的怒意。
“所以我找了外面的刻印鋪,用最差的紙,最差的墨,一口氣發行萬份,這樣,即便是豪強們再爭搶,也有一些藥方落入百姓手中。”
……
聽趙昕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明白,很多人才明白,原來並不是貪官污吏剋扣錢財,使用劣紙,而就是趙昕的意思,一時間,都對趙昕的機智表示讚許。
“我在出宮的時候,還看見汴京小報橫行,謠言紛飛。上面很多故事都是在讚揚匪徒,講述殺人截貨,淫人妻女。很難想象,若是小孩子看見這些東西會怎麼想。”
在座的,不少都是中產階級,他們一方面不滿上層權貴的飛揚跋扈,另一方面,同樣很害怕這些打家劫舍的強人。趙昕此言,算是說中他們的心坎了。
“所以,我在藥方之外,添加了朝中時事及各地善事,以引導百姓向善之風。內容皆是臺諫大臣選取,決然無有虛假。”說到這裏,也可以說是趙昕在爲自己的報紙打廣告。
只有將那些小報批倒批臭,自己這報紙才能夠打開市場,故而言辭之中,趙昕是有所誇張的。
看下面衆人的表現,顯然結果還不錯。
趙昕閉闔雙眼,而後緩緩道:“很多時候,我想要做一件好事,但是最後卻往往做成一件壞事。我只能夠藉着休沐的功夫出來觀察民情,若是發現問題,就及時糾正問題。若是一兩個問題自然無妨,可是問題一多,以我一人,亦是無能爲力。”
經過前面的鋪墊,衆人自然能夠明白趙昕此言之意。
“所以,我開辦這學堂的初衷,便是希望能夠藉助這些學子,聽見平時聽不見的,看見平時看不見的,幫助大家解決問題!”
言畢,掌聲與歡呼聲並起,不少人激動地爲之雀躍,聲動九霄。
趙昕此言,能夠騙到前面的普通百姓,但是身後的那些臣子自然明白,趙昕設置這學堂,日後這些學子便是趙昕的派系,明明是蓄養班底,說得這麼大義凜然。
校長可是個好位置,且看看黃埔軍校校長一職爲某人提供了多大的助力就明白了。相比較於而今皇帝召開殿試,講究什麼天子門生,其實手段不知道高明多少。
“這些年,西虜肆虐,屠戮西北百姓,北虜易約,強加歲幣。數十萬戰士披堅執銳,冒風雪,臨刀兵,而國庫空虛,竟不能養之。”
原本歡快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場上氣氛再一次變得死寂,沒有人知道,趙昕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韓絳面容緊繃着,有些後悔讓趙昕放開了來說。
“那些日子,宮中上下皆節衣縮食,輸移折變,亦是害民之法。如此依舊不能扭轉大勢,我大宋喪師失地,國朝之辱,未有如此,實面臨亡國之危。”趙昕沙啞的聲音,彷彿字字泣血,每一個字符都重重地敲擊在了與會者的心頭。
“我走在路上,聽見很多人說父皇的不是,說百官的不是。我知道,大家心中都不滿意,燕雲之地尚未收復,今又折辱於元昊之輩,是我趙家辜負諸位!”
說着趙昕朝所有人深深一拜,所有人都被趙昕這一拜給嚇到了,不知所措。倒是曹諷等一干東宮侍衛最先反應過來,朝趙昕跪拜下來,道:“臣等無能,不能擒拿元昊還師,願殿下責之!”
韓絳等隨之亦跪下道:“願殿下責之。”
下面的衆人也急忙跪下,鸚鵡學舌道:“願殿下責之!”
趙昕高聲道:“西北之辱,是皇室之辱,是百官之辱,與爾等何干!父皇宵衣旰食,百官羣策羣力,諸位有怨,且罵趙昕一人。”
說着,趙昕抽出隨身佩劍,插在地上,跪下道:“百姓若怨恨難解,只管誅殺趙昕一人便是!”
曹諷等人見狀,嚇得亡魂四起,趕忙撲了過來,道:“殿下,使不得呀!”
韓絳等亦是跪着前進,搶走了佩劍,高聲道:“殿下!”韓絳的一雙眼眶中滿是熱淚,如果說,最開始他還認爲,這是趙昕作秀的話,現在早已折服在趙昕的人格魅力之下。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以至於下面的衆人都已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一片茫然。只看見太子殿下跪在地上,關鍵是,跪的是他們。
破天荒!破天荒!這注定是足以載入史冊的一天。
“殿下起來吧!”曹諷勸道。
“百姓若是不寬恕,我絕不起來!”趙昕執意不起。
曹諷趕忙讓下面跪着的衆人起身,等到所有人都起身之後,趙昕才站了起來。
起來後,趙昕指天發誓,道:“輸移折變,惡錢害民,諸位放心,便是跪死在父皇面前,我也要求他罷免這些惡法!”
也不知道是誰起頭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所有人的眼睛裏,都綻放出了無比熾烈的光芒。歸根到底,中國的老百姓都是很好的,只要上層願意道歉,他們都願意原諒。
而趙昕的眼神並沒有多少光芒,因爲接下來纔是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