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不能夠走,不知多少人想着離開眼前這個是非之地。
苗氏在身前不斷地搖頭,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哀求趙昕不要再說話,不要再惹趙禎不悅。
只是苗氏哭得越傷心,趙昕內心之中的怒火就越是蔓延,明明和母親沒有干係,非要殃及無辜。
“延名醫,收草藥,定醫法,計痊癒。”趙昕緩緩從口中吐出這十二個字來。
趙禎聽過之後,面色依舊沒有改變,自然,這十二個字就是廢話,但凡有用的手段他都嘗試過了,如果不是因爲如此,又何必求諸鬼神。
他緩緩起身,將趙昕說的十二字重新唸叨一遍,而後仰天大笑,指着跪在一邊的醫官們道:“你們都聽見了沒有?朕這皇帝當的,還要自己兒子教,哈哈哈哈哈!“
苗氏的雙眼已經徹底失去光彩,明明來之前只是覺得這是一場與己無關的事而已,最後是怎麼牽扯過來的。
“乳臭未乾的小子,看了幾本書,也敢和朕談邊事,談醫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帶回去好好教導!”趙禎一揮衣袖,揹着身子對苗氏道。
苗氏無力地迴應着,而後便以身體不適先行返回寢宮了,自然,也帶走了今日的闖禍精——趙昕。
她現在氣血翻涌,腳步虛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處的是人間還是地獄。只是,只要離開,一切就有得挽回。
這一路回到寢宮,趙昕是一個人走回來的,雪下得很大,他一腳下去,小腿就已經不見了,走得很是艱難,苗氏沒有回頭看一眼。
好不容易回到住處,準備休息,就聽得苗氏的聲音傳來,趙昕知道逃不過這一劫,便邁着蹣跚的步伐過去。
“給我跪下!”
紅燭輝映,明亮如晝,苗氏高坐上首,影子拉長下來,冷氣森森。
趙昕老老實實地跪下來。
“手伸出來!”
趙昕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左手伸了出去。
苗氏拿起身旁的戒尺,重重地打了下去,清脆的聲音,趙昕小手瞬間通紅一片,脹起一圈。
苗氏自己看得心疼不已,只是強打着威嚴,問道:“知錯了沒有?”
趙昕不言。
苗氏心中怒火更盛,還是之前的力度又打了一下,平平的戒尺落下,稚嫩的手掌流出了鮮血,而趙昕緊咬着嘴脣,愣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連嘴脣咬破了也不知。
一旁的柔柔痛哭不已,跪在趙昕的身前,請求苗氏手下留情,不要再打了。
“鳶兒,鳶兒!”苗氏高聲喊道。
在門外的侍女聞知趕忙而來,“來了,娘娘。”
“帶公主下去。”
“不要啊,孃親,嗚嗚——”柔柔抓着苗氏的長裙,可是並沒有什麼用,被鳶兒帶着離去了。
苗氏深吸一口氣,道:“另一隻手伸出來!”
趙昕依言行事。
只是,只打了一下,苗氏就不忍下手,擔心再打下去又打出血來,忍不住哭出聲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兒子呦!”
趙昕顫顫巍巍地起身,打開門,跪在雪地上,而苗氏就坐在原位,一直看着趙昕跪在那裏,誰也不願意鬆口。
而眼下的柔柔沒有睡,在窗戶邊上緊張地看着外面發生的一切,鳶兒安撫她道:“過一陣子,娘娘就會心軟了。”
柔柔半信不信,卻也只能夠小心地看着。
只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冷風依舊呼嘯,大雪也不見停止,就這短短的時間,趙昕本來身子就小,大雪已經將他半個身子淹沒了。
柔柔再也忍不住了,她站起身來道:“不行,我要找父皇,不然弟弟要跪死在這裏了。”
鳶兒想要阻攔,柔柔大喝一聲,“要是弟弟死在這裏,你擔得起責任嗎?”鳶兒遂不敢阻攔,甚至還給柔柔後門鑰匙放她出去。
漆黑的夜晚中,柔柔獨自一人偷偷跑出來,也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在深可沒小腿的大雪裏,朝朱才人的寢宮跑了過去。
柔柔中途甚至昏迷在路上,好在夜間巡邏的士兵看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柔柔甦醒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救趙昕,哭着對禁軍將領道:“我弟弟要被阿孃打死了,快帶我去見父皇。”
禁軍將領聞言,不敢稍有鬆懈,抱着柔柔就往朱才人寢宮趕,有了禁軍的幫助,速度快了很多,只是到了地方纔知道,原來今日陛下留宿慶壽宮,而慶壽宮是曹皇后的居所。(ps:曹皇后的居所確實是慶壽宮,只是這是神宗時期改的名字,之前叫什麼沒有查到資料,讀者大大們見諒)
一行人又是緊趕慢趕,往慶壽宮的方向跑去。
等到了地方,趙禎穿着素衣便出來了,柔柔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是口中唸叨着:“救弟弟,救——”說完這幾個字之後,柔柔也堅持不下去,昏睡過去,整個人身子凍得冰冷一塊。
好在隨行的禁軍告知原委,一路上他也問了經過。
聽過後,趙禎也是頗爲震驚,沒有想到苗氏下手竟然如此重。當下急急換上衣衫,由禁軍開路,一行人匆匆趕去。
等趙禎到場的時候,大雪已經沒過了趙昕的腰間,遠遠看去,趙昕看起來就好像半個雪人一樣,至於意識,趙昕早就已經昏迷過去了。
探知趙昕尚有呼吸,趙禎緊繃着的心隨之舒緩下來。
“汝欲殺吾兒不成!”趙禎見狀,氣急攻心,朝苗氏怒喝道。三皇子趙曦命不久矣,若是二皇子趙昕因爲此事而去世,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生出這等不肖子,不若殺了!”苗氏也是氣急,直接頂撞道。
趙禎面色鐵青,這一個個都是反了不成,反手一掌扇在苗氏臉上,也不與她多言,帶着趙昕就走。
苗氏看着一行人離去,嘴角上揚,口中喃喃道:“這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了。”說罷,兩行清淚自眼角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