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九歲了,他已經懂事了。
他們是怎麼對他孃的,他看得很清楚,她帶他來找她娘,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娘生病了,他們讓娘等死。
那個掌櫃跟娘無親無故,知道她病了後,來看她、給她醫治,喂她喫的喝的,還帶她走……
“奶,我記不住了……”
時氏雙腿腿一頓,聲音霍然拔高,“想不想那娼婦?”
狗娃很想娘了,被這一問,他不自覺地哭了起來,鼻子也嗦起了鼻涕。
朝着這個方向走是對的,狗娃沒說,時氏還是順着這一條路到了一家鋪子門前,並站在那兒。
她識幾個大字,牌匾上的《左娘香坊》她認識一個左字。
知道是這兒了,她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拽着狗娃的手,往裏面走了進去了。
巧姐聽到有人邁進來的聲音,她將手中的《三字經》往櫃子上一放,擡起了頭看到朝她走來的人,突而,她鼻子一皺,瞳仁往裏一縮。
時氏一雙眼睛凌厲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巧姐,她要比巧姐先看見她。
要不是這個女人,兩隻手手還是那麼老,粗大皺巴巴的,時氏都懷疑自己認錯人了!
以前那個女人,蓬頭垢面不修邊幅,乾巴瘦,臉黃的跟黃果子似的。
現在這個女人,臉胖了、白了,兩條眉毛畫得又細又彎,穿着衣裳不說多明豔,可整潔如新。
跟以前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時氏還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剛剛還在拿着一本書在看,呵呵都識字了!
“狗娃!”巧姐看到怔住,認不出她的傻兒子,她叫了兒子一聲,眼睛就發紅了。
她從櫃檯裏走了出來,狗娃看到巧姐,多日的思娘之情爆發了出來。
“娘!”他哭着嚎叫着,撲在了巧姐的懷裏。
嗚嗚嗚地哭着,一不小心就把鼻涕黏在了巧姐的衣服上了。
巧姐抱着他,哭得十分地傷心。
南陽江漁民發生慘狀開始,她就已經在擔心她那仨孩兒的安全了,雖然他們在豆腐莊,離南陽江、海邊還是挺遠的。
時氏看着以前她瞧不起的女人,跟了一個好掌櫃,大變樣子,她老眼兀地發紅,心裏跟紮了一根刺似的。
特意又將巧姐從頭到腳掃了好幾遍。
這小娼婦,穿這身花了多少錢?
她每個月350文的工錢,本該是拿來孝敬她的,現在大部分都都被這個娼婦花在自己的喫喝穿上了!
想到此,時氏的眼睛更紅了。
她往巧姐身上扭了一下,指責她道:“水娃火娃現在病了,日子愈發地過得艱難,吃了上頓沒下頓,你倒是好啊,到處顯擺,離了我們四郎那麼着急找下家?”
巧姐喫痛地哼叫了一聲,手還是抱着狗娃的,聽了時氏的話,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馬上就從地上起來了。
“娘,你說什麼,水娃火娃病了?他們怎麼病了?”
“你以爲個個都有你那麼自在,狗娃他仨怎麼有你這樣狠心的娘?你簡直就不配爲人母!”
她畢竟在左娘香坊待久了,每天都會遇到很多不同層次的人,有了一些見識。
很快她就醒了過來了,拉着時氏得手繼續問道:“娘,他們怎麼了,生了什麼病?”
時氏冷着臉哼了一聲,就是不告訴她,故意看她着急。
巧姐等了一會,沒見她鬆口,她就看向狗娃,把他給板到自己面前,“兩弟弟生什麼病了?”
狗娃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
時氏斜眼看她,又哼了一聲,“四郎還病着,我和我老漢子除了照顧一家,還得騰出些時間來做豆腐磨豆腐。
現在豆腐生意不好做,有時候賣不出去豆腐,一天只能喫一頓,兩孩子餓得不知在外面吃了些什麼,回到家裏上吐下瀉。
請了好幾次大夫都不見好,家裏的積蓄也都給他們請大夫拿藥花了個乾淨,缸中現在已經沒米了……”
巧姐看着自己的狗娃,胖墩墩的臉已經抽條了,臉上又髒,她這才走了多久?
心疼得不行,巧姐哭得停不下,恨不得是自己代他們收,她捧着狗娃的臉用手給他擦臉。
控制不住地哭了好一會,想起這是在鋪裏,她在這裏哭會影響鋪子的生意。
她鬆開了孩子,背過身去,解開了外衣,從外衣的一個夾袋子中取出了一個荷包。
扣好衣服後,她雙手握着荷包遞給時氏,“娘,我這裏有一兩銀子五十文錢,我所有的工錢都在這裏了,你請個好點得大夫給水娃火娃娃看病。
如果不夠,等掌櫃的回來了,我問她支一些工錢。”
時氏抓過她手上的荷包扯了過來,打開荷包數了數,這香水坊待遇不錯啊。
娼婦來這纔多久,也就一個月多一點點吧,工錢居然有一兩銀子多!
時氏確認荷包中有多少銀子後險些沒笑出來,但她忍住了。
她飛快地收好了銀子,往胸\/口塞,語氣還是那麼生硬厭惡,“你生了水娃火娃。
他們生病了,你這當孃的出些錢是應該的,別弄得我在這求着你給,讓你施捨!
你在鋪子裏給我收斂點,別想有的沒的,被休的女人怎麼會有男人要?”
時氏罵完巧姐就拽着狗娃離開了鋪子,狗娃想跟娘多待一會,他不願走。
哭鬧,蹲在地上撒潑都沒用,時氏舉起巴掌就往他屁\/股上打,用武力硬拽着他離開。
娃娃哭得聲嘶力竭,讓巧姐心都碎了。
她從鋪子裏跑了出來,跟着他們走,邊走邊哭,“娘,狗娃我下響的時候送回去,你讓他在這多玩一會吧。”
“少在這丟人現眼,這是我孫子,你都已經被我四郎休了,跟我蓼家毫無關係!”。
“哎,那不是左娘香坊的嗎?這怎麼回事啊!”
時氏被她推開,還想去追,聽到路上的人在指點,她才停下捂着眼睛往回跑。
不能因爲自己的私事,而損了鋪子的名聲,害了掌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