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他上面還有人？”燕紫對楊小寶的這個判斷有些不以爲然，覺得似乎有點上綱上線了，“如果職位比劉三強還要高，那已經算得上高官了。一個政府高官怎麼會那麼輕易就去給敵對勢力做間諜？想撈錢門道多得是，有幾個人會蠢到去拿這種要命的好處？”
收受錢財爲敵對勢力效力，這是政治立場問題，性質遠比普通的貪污腐敗要惡劣得多，風險當然也要大得多。燕紫自己本身就是一個職位不低的政府官員，還是比較官員這個羣體的普遍想法的。貪戀錢財是人之常情，但是害怕風險，趨利避害更是人之天性。
楊小寶冷笑了一聲，淡淡說道：“誰說一定是錢財賄賂？要拉一個人下水，用錢財是最低級的辦法。我以前見過一個副廳長，他的一個兒子被人設了局，他愛子心切，受了境外情報組織的要挾，不得不硬着頭皮爲對方效力。哦，對了，他還是一個有二十多年警齡的高級警官。”
燕紫默然無語，在電話裏一聲不吭，似乎已經被楊小寶說動了一些。
楊小寶繼續點醒她：“……你明明是他的上級，也明知道他是你的前任封長德的人馬，你卻一直不敢動他？他的背後肯定是有很硬的靠山撐腰對吧？那你想過沒有，爲什麼別人願意給他撐腰？”
燕紫還是有些不以爲然：“身在官場，誰的背後沒有幾個靠山呢？那也不足爲奇。”
楊小寶沒有耐心跟她在這件事情多作糾纏，很直接地說道：“那好，你就告訴我，當初阻止你動他的是什麼大人物。”
燕紫想了一下，“一個是比我小半級的錢副市長，一個是隔壁縣市的賀市長，還有一個……”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坦白說了出來，“還有一個是省組織部的趙副部長。我之前要動劉三強的時候，是他給了打招。我不敢不給他這個面子……”
聽到這裏，楊小寶稍微想了一下，心中立馬有了數。這三個人裏必定至少有一個是劉三強的叛國投敵的“上線”，而他現在已經大約猜到是誰了。
楊小寶原本是想用電話指揮燕紫把這件事搞定，但是沒有考慮到燕紫畢竟是女人，在知道需要把她自己的上級領導拉下馬這種可怕的事情的時候，明顯是顧慮重重，畏首畏尾。沒有膽氣是肯定辦不好這件事情的，楊小寶並不願意難爲她，只能自己出馬了。
楊小寶略微沉吟了一下：“這樣吧，你不是說你現在正在出席的重要會議，省市各級領導基本上都在場嗎？這三位應該也在會場對吧？”
“對，都在的。”燕紫猶豫了一下，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很沒有底氣：“可你要是讓我去質問他們，我……”
“用不着。”楊小寶淡淡說道：“我只需要幫我傳個話，你告訴他們三個人，就說是他們的一個熟人涉嫌叛國，出賣國家機密。有軍方安全機構的人想約談他們一下，找他們瞭解一下情況——只要這麼說，他們就不敢不來。約見的地方嘛，就定在省政府招待所的餐廳裏——這幫官僚疑心重，膽子小，不約在一個他們熟悉的地方，他們怕是不敢赴約。”
楊小寶很輕鬆隨意地指導着燕紫應該怎麼傳這個話，怎麼發出邀請，總之是既要驚動對方，又不能讓對方太過害怕——弄不如直接潛逃那就糟糕了。
等到楊小寶交待完畢，電話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燕紫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久藏心底的疑問：“小寶，你到底是什麼人？這些事情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夠得知道，更不是普通人能夠摻和得進去嗎？你真的就是軍人嗎？”
楊小寶並不直接回答她的疑問，笑着反問了一句：“你看我像軍人嗎？”
“燕紫同志，這個問題屬於軍事機密，我不能回答你。甚至就連這個問題爲什麼屬於軍事機密，也同樣屬於軍事機密。”楊小寶很嚴肅地說了這番話，隨即掛斷了電話。
燕紫盯着手機發了一會兒怔，仔細回想了一下楊小寶最後的回答，不由得爆笑起來。
楊小寶雖然很一本正經拒絕了正面回答關於他的真實身份的問題，但其實也等於給出了一個肯定的回答——他說話的語氣和內容，其實就已經向燕紫證實了她的猜測：自家這個看上去既土裏土氣又流裏流氣的男人，居然真的就是一名肩負神祕使命的軍人。
驟然發現真相，燕紫內心有些激動，在衛生間裏洗了一把臉，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頭髮，直到臉上因爲興奮而出現的紅潮褪去，這才緩步踱出了衛生間。
回到會議現場，正好碰上會議結束，坐在主席臺上的幾位大領導正在隨身的祕書伺候下着收拾文件材料以及公事包，準備起身離開。主席臺下的幾十號小領導們不敢搶先離開，全等肅然等着上級領導先走。
看到燕紫從門口走進來，坐在主席臺正中位置的省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趙定均擡起頭來，向她投去了不滿的一瞥，意思似乎是責備燕紫中途離席得太久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場之中上級領導的氣場威壓對於每一個混跡其中的官員來說，都是無比真實的存在。燕紫不自禁地縮了一下，但還是鼓起了勇氣，硬着頭皮徑直走到了趙定均跟前。
後者敏銳察覺到燕紫臉色上十分異樣，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向她，目光裏滿是疑惑，似乎是在問：“你想幹什麼？”
論到行政級別，趙定均比燕紫要高上整整兩級，實際權力和影響力更不是燕紫這個剛剛爬上市長位置的年輕幹部可以比擬的。不管是按照正式的組織程序還是按照非正式的官場慣例，燕市長如果有公事要向省裏彙報反映，是不應該直接找到他本人的。
燕紫低頭避開對方審視的目光，硬着頭皮說道：“趙副部長，你跟我到旁邊去一下嗎？我有些事情要找你。”
這個要求提得很有些突兀，一個年輕女幹部要求男上司私下談談，向來就是非常容易惹人忌諱的事情，以致於趙定均左右的男女領導們全都向他投來狐疑的目光，似乎是在懷疑這兩人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趙定均面子大失，不由得暗暗惱怒，故意冷淡地大聲說道：“燕副市長，我們都是國家的幹部，彼此之間應該大公無私，是沒什麼私事可談的，更不會有什麼不方便讓人聽到的話需要私下裏說。”
這番話無異於是一種當面的羞辱，燕紫也惱了火，心說既然你如此這不識相硬要裝什麼清正廉潔，那就別我當衆讓你下不來臺。
燕紫把心一橫，故意提高了音量，用能讓半個會場都可以聽見的聲音大聲說道：“趙副部長，有軍方負責反諜反特的同志讓我轉告你，你的一個關係親近的熟人因爲涉嫌叛國和泄露國家機密，已經被拘捕了。軍方的同志想約你見面，請你協助調查。”
此言一出，立刻就是石破天驚，整個會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臉上表情都凝固了，正在離開的官員也停下了腳步，每個人都在愣愣地看着燕紫——涉嫌叛國，這種指控的性質太過嚴重了，哪怕是僅僅與此事沾上一丁點邊，也足以毀掉一個幹部終生的政治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