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封長德打交道的時候,楊小寶與這位劉主任有過數面之緣,也算是認得。封長德倒臺之後,劉三強很僥倖地沒有遭受牽連,仍然保留了職位。楊小寶只是對付封長德,也就並沒有把這個不起眼的辦公室的主任放在眼裏。可眼下萬萬想沒想到的是,這傢伙居然與東瀛人攪和到了一起。
堂堂的市政府官員居然裏通外國,這簡直是讓趙良成大跌眼鏡。饒是他見多識廣,這種事情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楊小寶和齊建林卻並不如何驚訝,早在半年破獲井上寬所經營的東瀛駐華國情報網的那次,他們就已經見過太多政府公職人員被東瀛人拉下了水,其中很多政府官員的職務比起這位劉主任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同在一地爲官,趙良成與這位劉三強主任也算是臉熟,不太方便由自己去錄他的口供——這也太尷尬了。把東方大廈逮捕到的所有嫌犯押解到警局之後,趙良成特意吩咐下屬安排單獨的審訊室,挑選了
他安排手下民警把此人送到了審訊室,自己回到辦公室找楊小寶。
看到趙良成去而復返,楊小寶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笑問道:“老趙,怎麼了,你不打算自己去審一審?你要知道,漢奸通常可是比起敵國間諜還要有料得多,指不定你又能借着這件事搶下一樁功勞呢?”
聽到楊小寶嘴裏吐出一個“搶”字,趙良成老臉一紅,很不好意思地乾笑着說道:“以前沾你的光,得的功勞也不少了,不然我哪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
他斂了笑容,搖了搖頭:“這種功勞我還是不沾的好。一來這個劉主任也算是我的熟人,我去審他難免尷尬。二來,咳……”說到這裏,趙良成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忌諱的事情,就此住嘴不往下說了。
楊小寶冷笑了一聲,接話道:“二來,你還要是沒審出什麼來還好,萬一要是審出來他上頭還有更高級別的政府官員摻和進來,那你就進退不得了,對不對?繼續管下去吧,不是你一個小小的副局長撐得住的。不管裝作沒這回事吧,那就是形同包庇。”
趙良成求饒似的雙手朝楊小寶作了一個揖,苦笑說道:“楊哥,你就給我留點面子,不要這麼揭我老底行不?這也是沒辦法,我都是五十往上的人了,過不了幾年就得退休回家抱孫子。我沒有你那麼大的能耐,更沒有你那個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心勁兒,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我已經知足了,實在是折騰不動了。”
聽到趙良成說的這些掏心話,楊小寶忽然有些同情這個已經頭髮花白,穿了半輩子警服的老官油子了——他確實是不容易,自己並沒有權利要求別人跟自己一樣堅持原則。
“罷了。”楊小寶站起來身,伸手拍了拍趙良成的肩膀,“我也不難爲你,這件事不用你管了。你把所有檔案材料交給我,順便給你的手下交待一下,讓他們都聽我調遣。”
趙良成如蒙大赦一般,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笑着說道:“那也不用跟他們交待,你有什麼吩咐直接招呼他們就成,他們哪一個不是跟着辦過事的,還有誰敢不賣你的面子的?”
審訊室裏很安靜,楊小寶落座後也不急於開始問話,而是眯着眼睛觀察了一下。只見審訊室正中間的鐵椅子上面坐着一個方面大耳、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臉色在吊燈光束的照射下顯得更加慘白,似乎已經心膽俱喪。
當然了,這些只是表面上的。楊小寶很敏銳的注意到他的嘴脣是緊咬着的,一雙滴溜溜的眼珠子四下亂轉,目光也閃爍不定。楊小寶雖然並沒有專門學習過面部表情判讀,但仍然能看出來此人明顯還沒有認慫服輸,估計內心還有什麼依仗,或者說還有什麼底牌沒有亮出來。
回想起以前那位同樣在審訊室裏被自己整治得怕了的喬副省長,楊小寶笑了,心想這樣正好,老子今天非把你整治得服氣不可。
“劉主任,幸會,幸會。你還認得我嗎?”楊小寶舒舒服服地靠坐在椅子,笑吟吟地問道。
吊燈的集束燈光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劉三強條件反射似地縮了一下腦袋,看上去是一副很老實的樣子:“聽着好像有點兒耳熟,但也想不起來,也看不清你的臉。”
不管是什麼地方的審訊室,裏面的燈光都是單向定束的,向來是只照受審人員,不照辦案警察。這樣設計主要是爲了給予受審者額外的心理壓力,同時也不讓受審者觀察到審訊員的面部表情與肢體動作。
“哦,我忘了,你看不到我。”楊小寶哈哈一笑,伸出手調整了一下審訊坐席的小型探照燈的光束,讓它照了一下自己的臉。
“是你!”劉三強愕然瞪大了眼睛,差點兒尖叫出來:“我想起來了,我跟封市長一起見過你兩次!你姓楊,叫楊小寶!”
“沒有什麼封市長了。”楊小寶冷笑了一聲,糾正道:“應該是封前市長,現在的白鵝湖監獄服型犯人——當然了,如果你想給你的這位老領導留點顏面,你可以叫他‘學員’。記住了,現在的海州市市長叫燕紫。”
所謂“學員”,其實是監獄服刑犯人的正式稱呼。在近年進行的全國監獄改革之後,爲了體現對服刑犯人的尊重,官方特意用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稱呼。楊小寶自己也算是坐過一陣子牢,對這些名堂當然都是門清——說這些當然是要點醒對方不要以爲還能有什麼靠山。
劉三強眯起眼睛,擡頭打量着楊小寶,淡淡說道:“封市長是垮了臺,可我也沒有遭受什麼牽連不是嗎?你想過這是爲什麼嗎?”
楊小寶冷冷一笑,面無表情道:“這還要問什麼?原因很簡單啊:因爲我沒有對付你——你太不起眼了,不起眼到沒有辦法讓我在你身上投入任何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