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歐陽副廳長打的雖然是冠冕堂皇的官腔，但是官腔越重反而越可疑，因爲越心虛才越要掩蓋啊。這個道理楊小寶在上小學的時候就學會了，他每次逃學不上課跑到外面去野，當天回到家後就會主動跟老爸說一些今天學校裏發生的事。
楊小寶給齊建林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一下情況，讓他查一下那個歐陽副廳長的背景情況。
這種官員幹部的資料，齊建林手頭就有，立馬就給了回覆：“歐陽義，55歲，現任省公安廳副廳長，曾經歷任省城的公安局副局長、局長、省刑偵總隊隊長……”
“行了！誰特麼讓你念他的履歷了？你查下他的家庭成員情況！”
“他有三個兒子，都在國外上私立學校，一個在日本，兩個是在……咦，有點意思哈！”
還沒念完，齊建林立刻就覺出裏面的味道不對了，眼前一亮，笑了：“嘿嘿，有點意思了！一個副廳級幹部的那點工資哪能供得起三個兒子讀外國私立學校？這裏面沒點名堂就有鬼了。哎呀，你小子怎麼就一下子猜到問題出在他的家庭成員上？”
“簡單啊，這些個當大官兒的都是人精，就算又貪又黑，但是哪些錢能收哪些錢不能收，哪些渾水能趟哪些渾水不能趟，心裏都是門兒清，不然也爬不到這一步！”
“鐵老二在省城道兒上打滾這麼多年，警察系統裏收過他好處的黑警，肯定不止一個兩個。但是這些人現在基本上都不會爲他出頭兒說話，爲什麼呢？”
“因爲我讓許的小警察把案子捅給了媒體，把事情鬧大了啊，趟渾水的風險一下子變得很大了。這種情況下，還敢跳出來趟這趟渾水的人，就只能是——”
“就只能是他的鐵桿後臺！”齊建林跟上了楊小寶的思路，接口說了下去：“而且這個鐵桿後臺還必須有一個重大的弱點——比如說他的家人！”
“對，就是這個意思，這叫什麼，英雄所見相同！”
“切，你個沒文化的！是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在電話裏哈哈大笑起來。
一邊笑，齊建林心裏一邊有點兒不是滋味兒：自己是比楊小寶有文化，可是楊小寶比自己有腦子啊——指使許警司把案子捅給媒體後造成輿論壓力，迫使那些與鐵老二勾結不夠密切的小魚小蝦不敢跳出干擾視線，從而使得真正的大魚現了身。這種招數自己是後腦殼綁繃帶——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的。
有文化和有腦子，哪個更厲害還用說嗎？齊建林越來越感覺到楊小寶進步得太快，看事越來越精準，手段越來越高明，自己都要跟不上了。
……
市醫院，監護病房。
鐵老二正躺在病牀上，雙手抱在腦後想着事。
這次被捉進來讓他有些懵逼，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開個拿槍射自己的瘋子是什麼來路，更奇葩的是警察問話的時候居然也根本不提這一茬兒，就好像壓根兒沒有這回事似的。
這次的事情意外鬧得有些大，不過鐵老二並不怎麼擔心，因爲他確信自己身後的那個位高權重的貴人，一定能想辦法把自己撈出去——最多判上幾年刑，再在牢裏住上幾個月，風頭兒一過就弄個保外救醫，這都是老套路了。
他對那位貴人如此有信心當然是有理由的，這些年如果不是身後有那位貴人罩着，自己也不可能從一個只能賣小包的酒店行李員一躍混成了名揚小半個省城的一哥。
所以，鐵老二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吐露一個字，任憑那個帶隊抓自己的小警察怎麼逼問，他都是兩眼翻白，鼻孔向天。
昨晚那個小警察逼問無果要動刑，結果馬上就被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叫了出去似乎是訓話，回來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了。鐵老二看在眼裏，猜到是自己的靠山發揮了作用，不由心裏暗暗得意冷笑：“你們這些小嘍囉真是太天真，不知道這世界有多黑！”
想得累了，鐵老二閉上了眼睛打算小睡一會兒。兩條腿裏的子彈在昨晚就取出了，他知道按照常規，自己應該會在休養好些天直到痊癒，纔會讓自己出院轉到看守所——不過有貴人在身後照應，也許自己連看守所都不用去。
許警司守在病牀旁邊，一臉陰沉的瞪着正在悠閒小睡的鐵老二，心情極度惡劣，就因爲這個人渣有自己的領導護着，他是一點辦法沒有。
“準備一下，帶鐵老二回局子裏吧，我在這等你。”
“可是蔡副局長不讓，我哪敢啊！楊哥，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楊小寶懶洋洋地打斷了他：“還蔡什麼副局長啊，他會親自去接你。你放心，我沒有像你一樣踹你領導一腳，也沒像拿槍鐵老二那樣射他兩槍，就是給他講了一個小故事。”
“啊？”許警司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他驚訝的不是楊小寶能量巨大，而是如此巨大，居然大到了自己的上司寧肯違背省廳副廳長，也要服從他的地步，而且用的手段竟然是講了一個小故事？
還沒回過神來，許警司就看見蔡副局長果然出現在了病房門口，昨晚還對自己疾言厲色的這位領導，今天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滿臉陪着笑，一開口就爲昨晚對他的態度賠不是。
“許隊長，昨晚的事情我是不對，我不該干涉你辦案，今天想起來很後悔，覺得自己做得不對！”
許警司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啥也沒說，人家畢竟是領導，總是要留點面子的。
蔡副局長卻還不放心，湊到許警司跟前低聲說：“做哥哥求你了，心裏別記恨，別在楊同志跟前抱怨。下次……下次局裏評功推薦，我讓你排第一個好不好？”
許警司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這是自己在楊小寶跟前給他上眼藥，於是點了點頭，擡起下巴指了一下病牀上的鐵老二：“他是楊哥要的人。”
這話的意思就再明白不過：你想上船，就得拿出一點態度來，昨天你不讓我收拾犯人，今天就你自己收拾。
蔡副局長點了點頭，走到病牀跟前，一個巴掌狠狠拍在鐵老二的傷腿上，打醒了他的迷夢。
鐵老二連聲慘叫着坐起，抱着傷腿痛得臉都變了形，他還以爲又是那個姓許的小警察打的，吼道：“姓許的，你他媽的敢這麼對我，我要找你們領導投訴，扒了你這身皮！”
許警司笑了，嘲諷地看向蔡副局長：“領導，他要跟你投訴哦，虧得你昨晚還護了他！”
蔡副局長既尷尬又惱怒，下手更狠了，又踹了一下一臉懵逼的鐵老二的另一條傷腿，親自動手把他從病牀上提溜起來，有給傷員用的擡架推車也故意不用，就那麼一直拖出病房下樓。
眼看着鐵老二在蔡副局長的殘酷對待下拖着傷腿走一步哀嚎一聲，許警司感覺那叫一個舒暢，還有什麼比得上能逼着惡人去磨惡人更爽的事情呢，心裏不禁也對他的楊哥充滿了感激和敬佩。
鐵老二被直接帶回警局，一下車就直接送進了審訊室，那裏已經有人等着了。
燈光打開，鐵老二忐忑不安地擡起頭，看向坐在對面負責審訊自己的警察。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警察，而是楊小寶，那個莫名其妙闖進自己的場子亂開槍射人的瘋子。
那個瘋子正翹着二郎腿，正用一種極爲同情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鐵老二的目光瞬間凝滯了，嘴巴張大，連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不僅是驚訝，更是絕望，對這個世界的絕望——這個世界太他媽黑暗瘋狂了，一個開着車撞到自己的場子裏，還開槍亂射的人的瘋子，現在居然坐在主審位置上來審訊自己。在他所想象的世界裏，沒有人能夠做到如此超越現實。
他本以爲自己背靠大樹橫行省城，“黃賭毒”一樣不少，人命也背了好幾條，玩弄的警匪勾結這套把戲已經夠黑了！
可現在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簡直比自己嘲笑過的那個姓許的小警察還要天真，這個世界黑得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楊小寶看穿了他的心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要對付惡人，就只能比惡人更惡。當然了，我是個好人。”
一聽這個下手又狠又狠的瘋子居然說自己是好人，鐵老二很想笑，卻根本笑出來。
楊小寶的出現擊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他也不敢再對那個位高權重的貴人抱有任何指望，他毫不懷疑楊小寶真的敢在這個警局的審訊室裏對自己做任何事情，哪怕當場開槍把自己打成篩子，也不會有任何人阻攔他——當你面對一個能量極大的瘋子的時候，你就是有天王龍子罩着也沒用，因爲他真的敢弄死你。
鐵老二就這樣崩潰了，哭喊了起來：“我招供，我什麼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