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師父別踩我的魚尾巴 >第441章 重逢與初見
    北邑的天璇君有個無傷大雅的毛病,護短。

    誰能想到人前高嶺之花一派可望不可及模樣的星君只要在自己親友身上發生的事,他都能以常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小而化大進而鬧的不可開交,最終變成一隻跟他沒有道理可以講的母雞,極其護崽。

    護短顧名思義爲保護自己的短處,天璇君看上去無懈可擊,短處自然就在他身邊的人身上。能與天璇君交往的自然不是凡夫俗子,如北邑七君之類的大概沒有別人欺負他們的份,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於是乎,這其中的短就大指特指他的徒弟。

    小時候的秋屏和襄離那可是天璇君心裏的兩朵嬌花,放在外頭怕太陽曬,放在家裏又怕潮溼環境裏蔫巴了,只恨不能一天翻八便土捉十次蟲,看誰都像是意圖對他家嬌花圖謀不軌的賊。

    其實在這樣的環境下,怎麼着也會出幾個驕縱蠻橫大小姐脾氣的,可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本來根正苗紅的秋屏就這樣在師父的精心養護下長劈.叉了,朝着霸王花的方向是一去不復返,掰都掰不回來。

    微巳眼睜睜看着那短手短腿、會軟軟的喊自己師父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喫錯了什麼藥,硬生生的變成少年老成的女漢子,只能把一腔心血放在了小徒弟襄離身上。

    這孩子倒是沒養歪,但是好像有些過猶不及。抱大腿、哭唧唧、撒嬌嬌……一個不落的學的爐火純青,甚至還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撩師父,簡直豈有此理。本來微巳也沒有什麼崇高理想,當年在珠山城買下襄離並不是因爲相中了這個瘦骨嶙峋面黃肌瘦的小鮫人———他從來不用奴僕,自然也不屑於購買奴隸滿足自己。

    一切不過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他分明是在漫步着尋找有關鑄劍的礦砂,心神卻被那夜市中的人羣攢動所吸引。他不是個愛熱鬧的人,更不喜歡夜市裏這樣譁衆取寵的拍賣,可是那時候卻是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說起來旁人可能不信,那一次他一步步朝着那鐵製的囚籠走去,胸膛中的一顆心跳的都開始加速,像是囊袋裏有什麼東西正在左衝右撞,急於掙脫束縛。

    那籠子裏的是一個鮫人,並沒有傳說中鮫人那般美麗耀眼,而是髒兮兮的其貌不揚。她年紀不大,看上去不過是個孩子,抱着腿蜷縮在籠子裏,單薄的脊背將那不合體破布麻衣撐出一個清晰的印記。

    她很瘦,因爲她很少喫飽,她的頭髮蓬亂,露出的皮膚上也依稀可見被鞭子抽打而出的青紫傷痕……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她過的並不好,生命力彷彿只有無邊無際的飢餓和痛苦。

    微巳並不是個濫好心的人,他仁慈卻又理智,他同情這個鮫人的遭遇,可是也知道這是大多數鮫人的現況,就算他此時看不過眼買下了這個可憐的小鮫人,也不過是讓那些奴隸主因爲找到冤大頭撿了便宜而痛快。

    他們甚至覺得這樣的貨色都可以賣上價錢,那麼他們手裏的鮫人應該也會有更多的冤大頭買,從而更加肆無忌憚的對待這些鮫人奴隸。

    心裏琢磨的清清楚楚跟明鏡一樣,腳下卻是老老實實的一步也挪不開。

    他沒辦法不救這個鮫人。

    因爲她擡起頭來看的那一眼,沒有希冀也沒有期待,好像是看透了自己應有的結局,所以不做任何掙扎的坦然接受。可是她的眼神裏卻沒有絕望,她好像不覺得就這樣像一件貨品一樣被人轉手賣買是一件多麼值得難過,多麼值得她崩潰的事情,她的眼睛澄澈的就像是湖水,湖心有水草,湖面有影子,兩不干涉卻又兩兩相映。

    風過無痕,不知道是風過於輕,不至於撼動水面波紋,還是說是湖水不留心,任由它掀了漣漪,卻仍舊自顧自的歲月靜好。

    她是那樣的瘦小且不起眼,可是她的模樣卻依稀與那個少女重合。

    那是個在無邊黑暗裏攜着一盞燈火悄然將降臨的少女,她輕靈且美麗,有着浪花一般的氣質,代表着自由與嚮往。

    他不知何爲孤獨,見過了她,他才發現漫漫歲月是那般的無趣,日復一日的過着,眼前的風景從不改變,它們都是死的,沒有一丁點活氣。他這才發現原來他自己是那樣的孤獨,孤獨到隻身一人,孤獨到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在呼吸。

    他不曾真正的活過,但是她教他去尋找活着的感覺。五顏六色,七情六慾,百味雜陳……她說世上不是隻有他腳下的這一片土地,只要他肯,一定會找到另一片屬於他的地方。

    她送了自己最好的禮物,那是一首聽起來教人恨不能沒長耳朵的曲子,她實在沒什麼天賦,可是表情又是那樣的躍躍欲試,以至於他竟然不忍心拒絕。

    少女滿懷喜悅的擁抱他,臉上是好像佔到了什麼便宜一樣狡黠的笑容。她身上的溫度偏低,像是一陣濛濛細雨疏忽而至,就把心頭的戾氣澆滅。

    面對這樣的親近舉措,他是茫然而僵硬的,所以不曾拒絕。兩顆心幾乎靠在一起,心跳的聲音都能重疊,這感覺是如此的新奇,哪怕他不知道她從哪裏來,爲什麼會來到這裏,爲什麼跟自己說這麼多話……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在乎,他知道那是一個夢,他怕自己問的太多,就把這脆弱的夢境打碎了。

    可是就算他什麼都不做,那夢境還是不能天長地久。

    漫天的楓葉作舞,紛紛揚揚。那是浮現於地底血色的花,也是殺戮中的美麗。

    這是他第一次送人禮物,因爲他的心也像是那染着血色而浮出楓葉土地,從一片荒蕪裏生根發芽。

    可是她卻那樣消失了。

    她只留下了一顆種子,埋在了他的心裏,還不等到那顆種子破土而出,她就那樣離開了。

    沒有挽留也沒有告別,她來的像一場夢,走的也像是一場夢。

    更殘酷的是,沒有人證明那不是一場夢。

    他只能把她藏在心裏,直到這一天見到了這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