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碟和白酒端上來後衆人入座。陳皎作東坐在主人席;燕慎年齡最大又是高級知識分子,坐上首位置;按說次席就該方晟了,好歹是主客,且從雙江而來,誰知陳景榮卻大刺刺搶着坐下。方晟微微愣了一愣,笑着拉白翎並肩坐在下首,拿起酒壺給大家斟酒。
座次這種事在官場非常較真,什麼身份該坐什麼座位有嚴格的規定,陳皎和燕慎久在京都圈子隨便慣了,何況身份擺在那兒,每回不用他們傷腦筋直接上座,根本不在意這些繁枝末節。
白翎卻有點不高興。論背景,方晟是於家女婿,自己則是白家最得寵的孫女,陳景榮不過是“外戚”;論級別,陳皎享受正廳,方晟和她都是副廳,陳景榮能高明到哪兒去?
當下笑咪咪道:“景榮哥在審計署哪個部門呀?”
陳景榮道:“社會保障審計司。”
白翎“喔”了一聲:“司長是不是姓吳?”
“有位副司長姓吳,一把手姓姚。”陳景榮道。
其實白翎壓根不知道司長是誰,只是試探陳景榮是不是司領導,倘若是,這兩句話說下來該表明身份了;倘若不是,說明只是某個處的處級幹部。
果然,陳皎指了指陳景榮,笑道:“景榮在京都憋壞了,十年前就想到基層鍛鍊,直到上個月才撈到機會……”
燕慎道:“是不是中組部在中直機關搞的‘京官外調、上下交流’活動?聽說報名者多達八九百人,還有副部級幹部也積極參與。”
“可不是,單我們審計署就有十四個人報名,黨組研究後只同意上報三人,說是擔心外調者太多影響工作。”陳景榮道。
“景榮哥意向去哪個省?”方晟問。
陳皎笑道:“雙江啊!不然怎會把他拉到今天飯局?雙江可是方老弟的地盤,到時得多多關照,來,和陪景榮敬你一杯!”
方晟連忙道:“雙江是肖挺書記的地盤,咱只是他手底下的小嘍羅,叫我往東不敢往西。”
陳景榮似乎聽不出他話中調侃之意,輕蔑地說:“基層幹部都是這樣唯唯諾諾,見了領導大氣都不敢喘?”
“景榮哥到了雙江就是領導,倒不必受氣。”方晟不動聲色道。
陳景榮含沙射影道:“噢,我還以爲方老弟認識小翎後才飛黃騰達。”
“你不瞭解情況,方老弟的政績說出來嚇你一跳。”陳皎沉聲道。
方晟平時工作沒少碰到這類眼高於頂卻腹中空空的尖刻淺薄之徒,根本懶得跟他計較,若非衝陳皎、燕慎的面子連酒杯都不會碰,當下笑道:“景榮哥說得有道理,小翎是福星,連FBI都束手無策的恐怖分子卻稀裏糊塗栽到她手上,個個在牢裏懊惱得拿頭撞牆呢。”
燕慎大笑:“說到這碴兒,我得站起身恭恭敬敬敬小翎一杯,感謝你關鍵時刻替家父解除危機。”
“不敢不敢,”白翎是直性子,坦率地說,“我是衝那幫混蛋去的,根本不知道那天燕常委在現場,想想也是後怕。”
兩人幹完杯中酒落座,陳皎道:
“方老弟覺得景榮到了雙江適合幹什麼?”
方晟見陳景榮躍躍欲勢想幹番大事業的模樣,暗暗好笑,故意沉吟片刻道:“近兩年肖挺書記致力於削減領導崗位副職數,部分省直機關實施只退不進、只調不升原則,空出一批崗位,景榮哥可以先到省直機關比如審計廳、發改委、經貿委等部門掛職,熟悉地方事務……”
“不行不行,”陳景榮一口否決,“在省直機關跟中直機關有什麼區別?還不如留在京都混日子了!我要參與經濟建設,爲地方發展獻計獻策,儘自己的微薄之力!”說着慷慨激昂地自己喝掉一杯,神態堪比烈士從容赴刑場。
這股勁頭原先陳皎、燕慎也有,經過與方晟接觸,以及去年到雙江的調研之行,愈發認識到基層工作不象想象中那麼容易,單憑滿腔熱血未必做得了大事。
陳皎因爲是自家兄長,不便多說,只得笑道:
“中直機關正處級到地方按規定上掛半級,縱使基層頂多地級市弄個副市長,沒法再沉了。方老弟從梧湘出道,清樹幹了一年多,眼下在銀山,說說看景榮去哪個市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