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六十六章 農夫、山莊、有點田
    第六十六章農夫、山莊、有點田

    範閒的眉尖皺了起來,他看着陰影中的那個人,遲疑片刻後開口問道:“你怎麼高興成這副模樣了?雖然我們見面少,但還真有些不習慣。”

    黑影裏的刀客微微躬身,笑着說道:“我一直都是這樣輕佻的一個人,還請小范大人見諒。”

    “輕佻?”範閒皺着眉頭說道:“難怪當年因爲貪玩惹出了那麼大的簍子,宮裏指名要除你。”

    刀客面色一凜,正色說道:“全虧尚書大人,我才能活到今天。”

    範閒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別的人。

    大東山一役,百餘名虎衛全數喪生,皇帝陛下藉着四顧劍手中的劍,異常冷血無情地清洗掉虎衛,也把範建藏在皇族內部最大的助力一掃而光,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態度和心志,逼得範建不得不提前退出京都這塊兇險地。

    但是範尚書自幼與皇帝陛下一起長大,在朝中經營多年,甚至暗中替李氏皇族訓練虎衛這麼久,自然留了些隱手。

    此時範閒眼前的黑衣刀客,便是其中之一。這位黑衣刀客,當年也曾經是虎衛中的一屬,只不過後來假死,成爲了黑暗之中的範建的嫡系下屬,暗中替範府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甚至包括了監視宮裏伸出來的觸腳。

    在京都叛亂中,範閒冒着大險對慶餘堂下手,範建在他的身後冷眼注視,替他收拾殘局,當時出手的,便是以黑衣刀客爲首的範府暗中力量。直到那一天爲止,範閒才真正地接觸到了父親最後的這批實力。

    “你也知道大東山上的事情。”範閒看着那名刀客,問道:“如今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虎衛活着?”

    “尚書大人手下,還有二十一個。”黑衣刀客笑着說道:“如果大宗師都死乾淨了,咱們這些人還是有些用處的。”

    範閒以往只和高達那七個滿臉木然地虎衛打交道,一時間還真不習慣這個黑衣刀客的說話語氣,苦笑一聲說道:“且不提這個,說回先前的事情,忽然間要提這麼多銀子,難道父親就不擔心國朝之中有人猜到什麼?”

    黑衣刀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如他一樣,輕聲笑着問道:“少爺最近的膽子似乎也大了許多,尚書大人傳來消息,您就真的開始準備調錢,甚至不惜向孫家和熊家伸手,難道……您就不怕朝廷察覺什麼?”

    此言一出,範閒陷入了沉默之中,黑衣刀客也沒有繼續開口追問。京都叛亂之後的這三年裏。範閒在魚腸處暗中進行的事業,做的極其小意,不求有功,但求無縫,進展着實有些太慢。

    但是範閒不得不這樣做。而且他遠在澹州地父親大人,似乎也對他這種謹慎表示了贊同——畢竟皇帝陛下當位,誰都不敢冒險去挑弄什麼,萬一事泄。只能是個血火相加的場景。

    只不過到了今日,似乎範閒和範建這父子倆,同時開始加快了步伐。範閒的心裏清楚,父親之所以加快步伐,是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心開始漸漸向那個方向漂移。

    黑衣刀客接下來的這句話,也證實了範閒的猜測。

    “少爺將來如果要做些什麼事情,不要忘了我。”黑衣刀客笑着說道:“對於殺進皇宮,我也是很感興趣的。”

    範閒脣角微翹。說道:“我很感興趣的是,你是打算替自己地家人復仇,還是想替死在大東山上的那些同僚復仇?”

    “有什麼區別嗎?”

    “確實沒有什麼區別,對於你來說,對於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虎衛來說,皇帝陛下從來沒有把你們當成人看,你們不把他當君主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範閒微微垂下眼簾。輕聲說道:“但問題在於。你就當着本官的面前這樣說,難道不怕本官真地殺了你?你應該很清楚皇帝陛下與我之間的關係。”

    黑衣刀客平靜說道:“我更清楚你和尚書大人之間的關係。”

    “很矛盾啊。”範閒笑着嘆了口氣。說道:“你們是一批很有力量的刀客,但你們又是一羣很危險地人物,連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你們,所以我認爲,你最好還是留在父親的身邊,包括你身旁的那些黑暗虎衛,都一樣,不要試圖參合到我的事情當中來。”

    黑衣刀客的眸子裏閃過了一絲淡淡的失望之色。

    “父親才能控制住你們,而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我不可能用你們。”範閒漸漸斂去笑容,平靜說道:“我有我自己地力量,你們的任何只有一點,務必保證父親的安全,你只要做到了這點,讓我沒有後顧之憂,我或許能達成你和你兄弟們的目標。”

    黑衣刀客沉默了下來。

    沉默維持了許久,範閒喝了一口身旁的冷茶,下意識裏縮起了兩隻腿,抱膝坐在了椅子上,這個姿式並不怎麼漂亮,但卻讓他有些安全感。

    便是這一剎那,他想起了二皇子。看着身前的黑衣刀客,他又想起了高達,想起了因爲皇帝陛下的謀斷而流血犧牲的無辜人們,他甚至想起了陳萍萍,想起了曾在京都皇宮門前割了秦恆咽喉地荊戈。

    有些日子沒有看見荊戈了。範閒地眸子裏閃過一絲亮光,想到陳萍萍暗底裏做了這麼多事,從死亡的邊緣拉過來了很多人,而父親其實這些年暗底下也做着差不多地事情。

    這兩位當年的老戰友並沒有怎麼通過氣,但所選擇的方式都是極爲一樣,大概他們都清楚,只有真正感受過生死的人們,纔有勇氣站在這個世界上,反抗一切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壓力。只有渡過了生死大劫的人們,才能在皇權的光輝照耀下。依然勇敢甚至驕傲狂戾地挺直身子站立。

    這大概就是四顧劍所說的心志問題,與本身地修爲地境界高低無關,只有這種人,才能夠去做真正的大事,比如面前的黑衣刀客,比如戴着銀色面具的荊戈。

    “你回去說,銀子的問題我會盡快解決,但是要從錢莊裏的紙。變成魚腸需要的養分,這件事情本身就極爲困難。”範閒看着黑衣刀客,極爲謹慎說道:“我擔心自己的身邊有宮裏地眼線,所以這次來渭州,纔會覓關嫵媚當影子,如果內廷或者是刑部、都察院查覺到什麼,也只有會猜疑到這一層,所以你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盯上了。”

    “問題是少爺你來見關嫵媚,爲的也是替魚腸籌銀。”黑衣刀客難得地皺起了眉頭,“如果對方從這邊查下去怎麼辦?”

    “我和你,就像是懸崖的那岸,永遠單線聯繫。就算有人要查,頂多也是查到我,再也查不下去,至於銀錢的流動走向。前一部分在帳上的過程,自然有父親留在江南的戶部老官處理,至於後一部分的轉換……”範閒微微低頭,似乎也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困難,緩緩說道:“我能處理一部分,然後就看東夷城那邊怎麼樣,如果能有外洋入貨,應該能把速度加快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