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六卷殿前歡 第一百零四章 君之賤(上)
    朝廷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對峙之中,而身在東宮,處於事件正中心的太子殿下,卻依舊溫和恬靜,似乎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的派系里根本沒有什麼得力的人,今次卻贏得了這麼多文臣的支持,這可以說是一種意外之喜,卻也是一種……意外之驚。

    所以太子在暗自感激之餘,愈發沉默。

    ……

    ……

    而在這次廢儲風波之中,有兩個置身事外的年輕人,最吸引羣臣的目光。這兩位年輕權貴模樣氣質都有些相近,而且與太子的關係都很複雜,偏生時至今日,他們的表現相當出乎人們的意料。

    第一個自然是範閒,如今在人們的眼中,他是地地道道的三皇子派,而且他本身又是陛下的私生子,身份太過敏感。可是七路總督上書前後,他在江南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日常的進宮帖子,根本沒有一絲字眼提到此事,只是在內庫與周邊的日常事務上繞圈子。而監察院雖然從戶部查到了東宮,但力度明顯也沒有羣臣們想像的那般強烈,所有人都看的清楚,監察院在京都的行動,和範閒沒有什麼關係。

    以至於人們忽然想到一椿事情,陛下將範閒扔到江南,是不是也有將他與監察院割裂開來的想法?而一向表面溫柔、內心堅毅的範提司,爲什麼不肯抓住這個機會痛打落水狗?

    第二個便是二皇子。在範閒入京之前,這位二皇子一直深受陛下寵愛,在陛下諸子中第一個封王,在朝中周納了一大堆文臣相伴左右,後來衆人又知長公主明裏保的太子,暗裏保的是他……這位二皇子不簡單,隱隱與太子分庭抗禮,所謂奪儲,其實最先前指就是他。

    可是這半年裏京都大事不斷,卻似乎與這位二皇子都沒有什麼關聯,長公主被幽禁後,二皇子一點事兒沒有,反而是太子被陛下放逐了一道。

    如今太子被廢之勢危急,按理講,二皇子應該是受益最大之人,他理所應當有所行動纔是。就算他爲了避嫌,爲了討陛下歡心,謹持孝悌二字,一直保持沉默也便罷了,可是他居然……親自上書替太子辯解徵北軍冬襖一案,更暗中發動了派系中的官員,站在了皇帝心思的對立面。

    當然,他在朝中的勢力基本上已經被範閒的兩次戰役打的稀里嘩啦了,可經營這麼多年,總還有些說話的嘴,最關鍵的是,他娶了葉靈兒之後,便等若成了葉家的半個主子,他替太子說話,確實有些作用。

    太子的兩個兄弟,兩個最大的敵人,在太子最危險的時候,用不同的方式表示了支持,這真是一個很奇妙美妙玄妙的局面。

    想必慶國皇帝這時候的心情一定很複雜。

    ……

    ……

    而在廢儲之事尚未進入高潮時,天下間最兇險的三處邊境之一上,卻已經發生了一次高潮,驚得本已人心惶惶的慶國朝臣反而變得亢奮起來。

    最兇險的三處邊境是北齊與北蠻之間的邊境,南慶與西胡之間的邊境,以及……南慶與北齊之間的邊境。

    極北之地連續三年暴雪,凍的北蠻牛死馬斃,只好全族繞天脈遷移,歷經萬里苦徵,終於從北齊的北方繞到了南慶的西方,只是爲此付出了全族人口十去七八的悲慘代價。

    這是歷史上的一件大事,對於當世來說,更是產生了極深遠的影響。首先是北齊人再也不用擔心背後那些野蠻高大的荒原蠻人,他們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應付一下南邊的慶人——那隻手,自然就是一代名將上杉虎。

    而西胡在用了兩年時間消化掉北蠻來投部落之後,實力陡然急增。因爲北蠻活下來的人雖然少,但可以熬住萬里奔波,無食無藥之苦的族人,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銳青年男女了。

    慶國腹背受敵,壓力劇增。

    這纔有了定州葉家的急援西線,而靖王世子李弘成,此時正在西方和那些胡人們捉迷藏。

    北方燕小乙也提前回營,用強大的軍力,壓制着上杉虎的謀略與北齊人的壞主意。

    而這次邊境線的高潮,正是爆發在北線,徵北大都督燕小乙與一代名將上杉虎之間。

    當上杉虎領軍後撤,給燕小乙留下空間時間去思考去準備時,燕小乙卻是根本沒有去思考自己在慶國的後路,去準備迎接慶國皇帝的逮捕,直接揮兵北上,挾兩萬精銳,沿滄州燕京中縫一線,突擊北營!

    兵不厭詐,兵勢疾如颶風,燕小乙完美地貫徹了這一宗旨,根本沒有向樞密院請示,也來不及等候慶國皇帝的旨意,便親率大軍,殺將過去。

    而此時,那位在沙場上向來算無遺策的上杉虎,明顯沒有料到燕小乙自身難保之際,居然還有心思出兵來伐。

    其時北齊軍隊正緩撤五十餘里,紮營未穩,驟遇夜襲,損傷慘重。而南慶軍隊,總共只付了五千條人命。

    是爲滄州大捷。

    在人們的印象中,這似乎是上杉虎第一次喫敗仗。

    當消息傳回京都後,不論是被命令休養的舒大學士,還是在街上賣酒水的百姓,都激動了起來,深埋在慶國人血液中的好戰與拓邊熱情,被這一次“無恥”地大捷調動到了頂點。

    一直飄蕩在京都上空的那片烏雲,似乎也不再那麼刺眼,人們都在想,有了這麼大好的消息,陛下總不至於還要堅持自己的荒謬,與人們的情緒做出相反的事情,實在不是什麼太好的選擇。

    隨着戰報的來臨,馬上來臨的便是北齊皇帝的國書,在書中北齊皇帝大怒痛罵,言道兩國交好,爾等卻如何如何,十分無恥。

    收到國書之後,慶國皇帝只是笑了笑,便將這件事情交給鴻臚寺與禮部去處理。如今的天下,國境的劃分總是那麼模糊,誰進了誰的國土,總是一個很難說清楚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誤會,過些日子再道歉好了,反正殺了的人也不可能再活過來。

    皇帝微笑對身旁的洪公公說道:“燕小乙不錯,知道用正確的方式來向朕闡明他存在的意義。”

    是的,沒有存在意義的人,那就不應該再存在下去。

    比如太子。

    所以大理寺繼續審問冬襖一案,監察院繼續挖掘太子做過的所有錯事,最無恥的是八處,似乎準備要將太子小時候調戲宮女的事情都寫成回憶錄。

    廢儲之事並沒有因爲燕小乙獲得的大勝而中斷,只是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又在羣臣失望的注視下,緩慢而不容置疑地推行起來。

    ……

    ……

    這一切與範閒都沒有關係。

    他這個時候在一艘民船之上,看着手裏的院報發呆,心想皇帝老子果然比自己還要不要臉一些,看來再過些時日,薛清曾經提到的祭天便要開始了,不知道到時候京都裏那座安靜的慶廟會是什麼模樣。

    找到太子有可廢之理,然後祭天求諭——皇帝乃天子,太子自然是天的孫子,如果老天爺認爲這個孫子不乖,那老天爺的兒子也只好照辦。

    這要寫將出來,在史書上會漂亮許多。

    真真無恥之極。

    範閒搖了搖頭,將院報放下。自從薛清開始上書,他便逃離了蘇州,未回杭州,未至梧州,只是喬裝打扮,化成民衆上了民船,下意識裏想離這個政治漩渦越遠越好。

    他也知道二皇子上書保太子的事情,心想老二的心也真夠狠的。

    他又想到滄州大捷一事,眼瞳裏閃過一絲疑惑,對於兵事這種東西,他向來一竅不通,只是總覺得像上杉虎那種恐怖的角色,怎麼會在燕小乙手上喫這麼大個虧?最關鍵的是,輕啓戰事,此乃大罪,臣子百姓們可以像看戲一樣的高興,皇帝怎麼也會像白癡一樣地高興?(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