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事不關風月
    這瘦湖不是京都抱月樓的那瘦湖,是蘇州抱月樓後面地那道湖,上月間,範思轍來信讓江南的這行人開始挖湖。徵用了不少民工,竟是硬生生將瘦湖的面積再擴了一倍。如今如果從抱月樓往後方望去,美景更勝當時。

    只是抱月樓卻被那一劍斬了一半,這時候還是在忙着修葺,所以範閒與海棠兩個人只是冷清地站在湖邊,看着湖面上的霧氣生又了散,散了又聚,便如人生以及天下那般無常。

    “你家的青樓修的極慢。”海棠似乎無意間提了一句話。

    “總不好意思當着你的面。用你們北齊的銀子太誇張。”範閒笑了笑,旋即解釋道:“修樓不着急,我從京裏調了些專業人士來,要仔細地查驗一下樓中地劍痕。”

    所謂專業人士,自然是二處三處那些傢伙,如今的抱月殘樓乃是葉流雲第一作案現場,範閒盼望着能從那些劍痕與氣息間,挖掘出一些大宗師的真正出手方式。以備將來之用。

    海棠說道:“我去看過。”

    “噢?”範閒雙眼一亮。知道這位姑娘家對於武道的眼光見識比自己高出不少,心想她一定有所發現。

    “八根廊柱。同時斬斷。”海棠回憶着樓中的細細痕跡,忍不住嘆息道:“其餘地裂痕只是劍意所侵……你我要斬柱子也勉強可以做到,但那種對於勢的控制,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接觸到那等境界。”

    範閒低下了頭,說道:“依你看來,似這種驚天一斬,葉流雲能出幾劍?”

    “三劍。”

    海棠很直接地說道:“這是一般狀況下,如果那位老人家拼命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奇蹟。”

    確實是奇蹟,以人類之力,竟能施出若天地之威的手段。

    “你真的不隨我去?”範閒對着湖面,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蘇州總是要留個人地。”海棠微笑說道:“再說你無恥地讓八處到底宣揚你我之私,真去了杭州,你叫我如何自處?即便你是個無恥之人,總要體諒一下我。”

    很直接的幽怨,雖是含笑說着,卻讓範閒根本無法抵擋。

    他微笑說道:“那我走了。”

    海棠微微欠身,輕聲說道:“不送。”

    清晨的蘇州城,湖上風霧迎着日光,迅疾無比的散開。這一對年輕男女不再多說一句話,就這般自然地分頭沿着湖畔行着,行向不同的方向。

    離開蘇州並沒有花多少時間,範閒本來就預備着在江南應該是住在杭州西湖邊上,只是因爲明家的事出乎意料的棘手,又多了許多意外的故事,這才停留到了如今。知道要搬去杭州,下屬們早就準備好了一切,連帶着華園裏地丫頭們,也在思思的帶領下做好了搬家的準備。

    範閒沒有把華園還給那位鹽商,畢竟海棠還要留在蘇州,盯着內庫轉運司和招商錢莊裏的大批銀子。所以總要給姑娘家一個住的地方,他還極細心地留了幾個模樣一般,做事利落的小丫環。

    楊繼美自然不會心疼這個園子,反而是高興地狠。

    離別宴上,楊繼美屁顛屁顛地坐在下首,對於上位的兩位高官說了些什麼也沒聽進去,只覺得自己祖墳上正在冒青煙,居然能和欽差大人一桌喫飯!

    喫飯沒有花多少時間。江南總督薛清,往常極少能見到地巡撫,如今正被監察院調查地蘇州知州,這些官員們都來爲範閒送行,只是因爲龍擡頭那日在竹棚裏的狠局,讓大大小小地江南官員們都不敢送什麼禮物。

    只是薛清,毫不避諱地準備了極名貴的禮物,那禮單之重。讓範閒也不免有些瞠目結舌。

    宴畢,範閒與薛清二人在園子裏隨意走着,範閒笑着說道:“大人,您這麼慣着晚輩……一是擔不起,二來我以後再怎麼好意訓江南路的這些官員?”

    話帶雙關。

    薛清卻是笑罵了一句:“又不是送你地。你是不拿也得拿。”

    範閒納悶了。

    薛清朗聲說道:“裏面一半是送給林家小姐,不對,應該是範夫人。她初來杭州,身邊肯定沒帶足東西。這是給她預着的。”

    他接着說道:“另一半,是給老師的孝敬,學生一直在蘇州忙於公務,無法前去親致孝意,還望小范大人替本官將這心意帶到。”

    範閒笑了笑,他前些天已經將要去梧州的事情通知了薛清,也寫在了給陛下的信中,這纔想起來。不論怎麼說,薛清一定要重重地備份禮纔是。

    想通了這輒,便不再多言,範閒輕聲說道:“我在杭州,大人有何吩咐,儘管來信。”

    “不敢。”薛清笑着說道:“你也是欽差大人,吩咐是不敢的,不過總是有麻煩處。”

    範閒隨口應了兩句。知道薛清早就盼着自己離開蘇州。也不點破此事。

    將要分別之時,薛清忽然開口問道:“小范大人。有一事,本官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大人請講。”範閒正色說道。

    薛清沉吟片刻後說道:“大人今年究竟……多大了?”

    以江南總督的身份,不說什麼貴庚之類的套話,而是直接用長輩地口吻問着。範閒呵呵一笑,說道:“十九了。”

    薛清微微一愣,與傳言中印實,反而讓他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搖頭苦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欽差大人離城,華園頓時安靜了許多。一直處於監察院與範閒強力威壓下的蘇州城,仿似是一日之間就活過來了般,在確認了範府那黑色馬車隊已經出了城門,蘇州的市民們開始奔走相告,熱淚盈眶,那個大奸臣終於離開了,甚至有人開始燃放起了鞭炮。

    當天夜裏,江南路,尤其是蘇州府的官員們也開始彈冠相慶,慶賀彼此再沒有被監察院請去喝茶的苦處,至於那些已經倒臺地官員,自然沒有人再多看一眼。

    蘇州杭州隔的雖近,但範閒也不可能聽到那些蘇州市民送瘟神的鞭炮聲,後來監察院的密探雖然有報告過來,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一行人在杭州西湖邊地彭氏莊園住了下來,回覆到初至江南的時光之中,範閒卻是屁股還沒有沾地,便問道:“夫人到了哪裏?”

    有下屬稟道:“似乎是有些什麼阻礙了,還有沙州。”

    範閒微微一怔,心裏涌起一股不安,想了片刻後,也不多話,領着七名虎衛馳馬往沙州而去。

    暮色便至沙州,範閒因爲心中憂心婉兒,舍了慣坐的馬車,直接騎馬而至,進沙州城時,覺得渾身上下便似是散了架一般。

    而他身後的那些下屬與虎衛更是面色慘白,險些累倒在了這一日疾行之中。

    十幾匹駿馬碾破了沙州入夜後的清靜,直接來到了一處莊院之前,這處莊院便是當初江南水寒在沙州的分舵,如今自然早已被監察院徵用了,稍加修繕之後,便成了範閒名義上的私邸。

    範閒翻身下馬,也不理會門口那些下屬的請安,直接往院裏闖了進去。

    將要入內宅石階之前,看到了一個熟悉地人,正是藤大家媳婦兒。範閒皺眉問道:“怎麼了?”

    “少爺?”藤大家媳婦兒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您怎麼來了?少奶奶沒事,只是在屋裏休息。”

    範閒卻不信她,按理講,婉兒今天就應該到杭州的,被耽擱了只怕是身體上出了什麼問題。他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像陣風似地掠到牀邊,一反手掌風一送,將木門緊緊關上。

    他望着牀上臥着的那位姑娘家,看着那張熟悉的清麗容顏上的那絲疲憊,忍不住心疼說道:“身子不好,就慢些走。”

    林婉兒笑盈盈地望着他,說道:“走慢些……你就多些時間快活?”

    範閒一怔,笑道:“哪兒來的這麼多俏皮話?”說話間,他的手指已經輕輕搭在了妻子潔白如玉的手腕上,開始爲她診脈。

    範閒最擔心地,便是婉兒地身體,畢竟當年染肺疾數年,雖說這兩年裏自己一直細心調理着,而且又有費介老師親配的藥物,可是畢竟婉兒地身子骨弱,怕禁不起路上的風寒。

    手指輕輕擱在婉兒的手腕上,範閒的臉色漸漸慎重起來,尤其是觸手處的感覺,讓他心頭微驚——婉兒怎麼瘦成這樣了?

    “你停了藥?”感覺到脈象有異,範閒像觸電般收回手指,喫驚地望着妻子,眼中滿是關懷與不解。

    林婉兒緩緩將手縮回來,輕輕咳了兩聲,望着範閒靜靜說着,帶着一絲堅毅與喜悅:“是啊,我停了藥……若若走之前帶苦荷大師到府上坐了會兒。苦荷大師說,費先生的藥太霸道,婉兒如果想生孩子,就必須把這藥停了。”<!-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