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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七章 馬車上的天下,皇宮中的豆苗(第1/3頁)

    第七章馬車上的天下,皇宮中的豆苗

    衆臣略帶古怪面色從範閒的身邊走過,退出了太極殿,而範閒此時心中也稍有些不安,他知道呆會兒御前對話的格局是什麼,就算自己是監察院的提司,身處其中,只怕也會顯得格外突兀,自己的資歷年紀終究是太淺了些——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坦然而應,略帶一絲小意地跟在幾位老大臣的身後,隨着太監往殿後轉去。

    三轉二回,並沒行得多遠,便來到了一間偏殿之中,頂上隔着,所以空間顯得並不如何闊大,左手邊一大排齊人高的偏紋衡木架,架上擺的全是書籍。範閒暗中打量四周佈置,知道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御書房,脣角笑意一泛即逝,大約是心中想到了前世常看的辮子戲。

    皇帝此時已在宦官的服侍下脫了龍袍,換了件天洗藍的便衫,腰間繫着一條玉帶,看上去倒是休閒。皇帝斜倚在矮榻之上,伸手將茶碗擱在几上,很隨便地揮了揮手,太監們趕緊端了七個織錦面的圓凳子進了屋。七位老大臣俯身謝恩,便很自然地落了座。

    太子與大皇子很規矩地站在皇帝所處矮榻的旁邊,雖沒有一個座位,但看二人臉上的神情,便知道這是向來的規矩。

    只是此間向來只預了七個凳子,今天卻偏偏多了位年輕官員,這御書房的太監可能是沒有見過範閒,所以也有些爲難,不知道只是傳進來備問的下級官僚,還是旁的什麼尊貴人物。

    衆人皆坐,範閒獨立,頓時將他顯了出來,父親範尚書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根本沒有向他望一眼,範閒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將自己本就不顯眼的位置再往後挪了挪。

    他這個小小的舉動,卻落在了太子眼中,太子向着他微微一笑,範閒只敢以目光回意,卻不經意間瞧見大皇子在陛下的身後竟是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估計這位皇子昨兒個剛剛回京。不知道喝了多少地酒,今天只怕是乏極了。

    除了流晶河畔茶館初逢那日,今天,是範閒離皇帝最近的一次,近的似乎觸手可及,他忍不住微微擡頭,用極快的速度掃了一眼,卻不敢盯着對方看。畢竟對方是皇帝老子。清朝雖然出了個叫慕天顏的官員,但真對着天顏,想來沒有誰敢像看美女一樣地放肆欣賞。

    但就是這極快速的一瞥,範閒看清了對方的容貌,卻險些被那雙回視過的目光震懾住了心神!

    皇帝看了他一眼。沒有計較他地直視,範閒面露僥倖,心中卻是根本毫無畏懼。過了一會兒,正在興慶宮帶着小皇子讀書的二皇子。也被太監請了過來,他進御書房的時候,手中還牽着小皇子的手。看着這兄弟和睦的一幕,皇帝微微點頭,似乎比較滿意,太子臉上帶着微笑,卻不知道心裏罵了多少句髒話。

    “給範閒端個座位來。”待四位皇子齊齊站到矮榻旁邊後,皇帝似乎才發現範閒站着的。隨意吩咐了一句。

    範閒微驚應道:“臣不敢。”以他的品級,進御書房已屬破例,這四位皇子還站着的,他如何敢坐?六位老大臣聽着陛下給這年輕小傢伙賜座,也覺得臀下有些發癢,動了一動,扭了一扭,咳了一咳。明顯是有些不滿意。心想自己在朝中少說也熬了二十年,纔在聖上面前有了個位置。你這范家小子,居然初入御書房就能有座位!

    太子看了大臣們一眼,對着皇帝恭敬說道:“父皇,範閒年輕,身子骨不比幾位老大臣,看他惶恐模樣,還是站着吧。”

    這話說地極中正平和,不論是幾位老大臣還是範閒,都心生謝意。

    此時大皇子又多了句嘴,說道:“記得當年父皇讓我們兄弟幾個聽諸位大人商議國是,必須得站着,是因爲兒臣等日後要輔佐太子殿下治國平天下,既是聽課,那學生便得有學生的模樣……”他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已經明白了,你範閒年紀輕輕,初涉官場,有何政績,何德何能讓我們幾個皇子來把你當老師一樣看待。

    幾位老大臣也捋須搖頭——這座位看似尋常,但裏面隱着的含義卻非同小可,他們敢保證,今次御書房中,範閒如果真的有了座位,不出三刻,這消息便會傳遍京都上下。

    範閒正準備順水推舟,辭謝陛下,不料卻看着皇帝投來的那道淡然眼光,心頭微凜,竟是將話又咽了回去。

    皇帝看了衆臣子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那個雖然直爽,但性情卻顯急燥了些地大兒子,說道:“範閒他自然是當不起這個座位……不過今日他卻必須得坐,不爲酬其勞,只爲賞其功。”

    衆人不解何意,但聖上既然開口,御書房內自然一片安靜。皇帝望着自己的幾個兒子柔聲說道:“你們若是也能把莊墨韓家的一車書拉回來,朕也讓你們坐!”

    衆人默然,心知肚明這車馬代表着什麼,雖然還是覺得這位皇帝陛下在文道虛名上有些偏執,卻也不好如何反駁。

    皇帝知道衆人在想什麼,冷冷說道:“不要以爲這只是讀書人的事兒,什麼是讀書人,你們這些臣子都是讀書人。文治武功,這武功之道朕不缺,缺地便是文治上的東西……一統天下疆土容易,一統天下人心卻是難中之難,不從這上面下功夫,單靠刀利馬快是不成的。”

    大皇子的臉上明顯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但父親沒有說完,自然不敢多嘴。

    聽着皇帝繼續悠悠說道:“馬上可奪天下,卻不可馬上治天下。文學之道看似虛無縹緲,但卻涉及天下士子之心,想當年朕三次北伐,生生將那魏氏打成一團亂泥。誰能想到戰家竟能趁亂而起,不過數年的功夫,便攏聚了一大批人才,這纔有瞭如今的北齊朝廷,阻了咱們的馬蹄北上……他們靠地是什麼?靠的就是他們在天下士子心目當中地正統地位!天下正朔?這還不是讀書人整出來的事情……舒蕪,顏行書!你們是慶國大臣,但當年卻是在北魏參加的科舉,這是爲何?”

    舒大學士與顏尚書趕緊站起身來。惶恐不安。

    皇帝搖搖手說道:“天下士子皆如此,如今還有這等陋風,朕不怪爾等,爾等也莫要自疑。朕只是想告訴你們,天下正朔、士子歸心會帶來許多好處,各郡路多得良材賢吏,便在言論上也會佔些便宜。”他望向大兒子冷冷說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如果出兵之時。能少些抵抗,能讓你治下將卒少死幾個,難道你不願意?”

    大皇子默然無語。

    皇帝又冷冷說道:“一馬車的舊書,能爲朕多招攬些周遊於天下的士子,能爲朕惜存無數將士的性命。朕賞範閒這個座,又有何不可?”

    衆人總覺得有些古怪,似乎陛下是在刻意向天下示寵,而且爲什麼範尚書沒有出來代子辭座?不過整個慶國便是生於戰火之中。國民們對於一統天下有壓倒一切地狂熱與使命感,陛下既然將範閒此次出使帶回來地書,與一統天下地大勢聯繫在一起,誰還敢多說什麼,紛紛起身連道聖上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