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視着顧峯,她的視線裏已經看不見了其他人,她耳邊也聽不見了周圍的喧囂,只剩下了顧峯的身影和聲音。看着聽着,她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他們上一輩子婚後的甜蜜日常:他總會注意着自己小日子的到來,提前給自己準備好紅糖熱水;他總是會記得彎腰擦過凳子面,纔會讓自己坐下;他總是會讓自己走在路里面,伸出胳膊下意識地虛扶着自己的腰;他總是會……
趙雪雁目送着迎親的隊伍漸漸走遠,眼中的顧峯也變得越來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見,就像上輩子一樣,義無返顧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她的眼睛裏不由人地浮現出了層層水霧,最後更是淚流了滿面。她爲了不讓別人注意到自己的異樣,趕緊背過身低下頭,點點的熱淚滾落下來,浸溼了腳上的繡花鞋面。
“對呀,他總是這樣悄無聲息地填滿你的生活,俘獲你的身心。然後等你習慣了他的好,他的溫柔後,再殘忍果決地轉身離去,把你一個人茫然無措的扔在原地,任你再如何地苦痛,再如何地等待,他也永不再回頭。”趙雪雁低聲對自己說。
她多後悔上輩子最後一次見到他時,沒能開口問問他,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平時那麼溫柔的人會變得那麼狠,傷起人來那麼疼?她疼人顧家的丈夫到底去哪了,爲什麼會變得那樣地面目全非!拋棄了她們母子,他午夜夢迴時可曾有過後悔?他可曾想在夜深人靜時想過兒子,想過她?
顧峯上一世的決然離去,成了趙雪雁的心中永遠擺脫了的夢魘,她有滿肚子的疑惑,可是再也找不到那個人去訴說了。今生的顧峯,不是自己的要找的顧峯,只是個和顧峯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人罷了。
過來好一會,趙雪雁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擦乾了臉上的淚痕,看着車隊離開的方向,輕輕說了句:“顧峯。。。再見!”後轉身邁步離開。
。。。。。。
婚禮結束後,把院子裏該拆的東西拆了,該還的傢伙事兒還了,該刷洗的碗盤刷洗了,陸磊感覺沒自己什麼事了,就回屋去了。
他坐在牀沿上,帶着點不正經,對林倩說:“雖說不是自己結婚,但我還是覺得自己被掏空了。”
“你咋就恁會說能話呀!”林倩噗嗤笑了一聲,伸手打了陸磊的肩膀一下。陸磊順勢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躺在了牀上。兩個人在牀上打鬧了一會,陸母就喊人出去喫飯了。
正喫飯的時候,陸磊想起了個問題:現在農村不時興打結婚證,男女雙方擺完酒席後就算結婚了。如果兩家人都是本地人,那還好說,有家有業的,出啥事還可以找到人。但是像知青這種外地人,不領結婚證,那是沒有一點保證的。他要是拍拍屁股走了,你去哪找人,就算你找到人,又沒扯證,他不承認,你也沒啥法子,只擺酒席是沒一點法律保障的。
考慮到這,陸磊晚飯後到房裏去找了父母談談,說明了自己的顧慮,希望小妹和顧峯能抽個時間到城裏把結婚證領了。
第二天喫早飯時,陸母略帶點尷尬的說:“顧峯啊,你看,你和二妮這已經擺完酒了,要不也找個時間去把結婚證扯一下。”說完她又趕緊加了一句,“當然啦,也趁着機會帶二妮到城裏去逛逛遊遊。”
“媽,你說這幹啥呀!顧峯哥,這不是。。。。。”二妮聽罷一下子漲得滿臉通紅,急忙放下手裏的碗,拉了下顧峯的衣角解釋道。
“沒事,既然結婚了,當然要打結婚證了,媽說這也沒啥嘛呀。”顧峯拍了拍了二妮肩膀,笑着安撫道。“那行,等下次隊裏拖拉機進城,我們就乘着一起去把證領了。”
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去一點不樂意,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化。一時間陸磊都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事物不是一層不變的,說不定顧峯今生並不會走上一輩子的老路呢。
“是呀,還是得你們文化人兒呀,好說話,明事理。我這話本來也就沒別的意思嘛。”陸母笑着打哈哈地說。
他對陸二妮也很的好,相處之中很有生活情趣:時不時到山腳下采些不知名的花草,弄成蓬鬆松的一團,捧着送給她;喫晚飯後兩個人一起出去遛彎,走累了就並排躺在草地看星星;有時候下工早,就帶着她坐在村旁的小山崗上看夕陽;晚上,兩個人還常常一起挑燈學習。陸二妮自從結婚後,每天心情都很好,臉上都是笑呵呵的,整個人的精神頭顯得非常激昂向上。
陸磊覺得就目前變現而言,除了上工幹活有點外行,再挑剔的人也難說出顧峯不好,他也就放下了對顧峯的關注。以後會發生的事,等以後發生了再說吧。
日子就繼續這樣平平淡淡的往下過,中間除了陸二妮的生了顧峯的長女,顧知秋外,就沒其他重要的事發生了,時間很快滑到了1977年。
十月底,中央一聲令下,恢復已經停世了將近十年的高考。
廣播裏,這令人震驚的消息響起後,所有聽到的知青聽完都瘋了。好多人直接丟掉了手裏的農具,扔掉了頭上的帽子,胡亂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激動地相互擁抱着,或崩,或跳,還有的人直接躺在了土地上,眼淚流成了河。
“聽說了嗎,高考恢復了?”這句話已經成爲了隊里人聊天的口頭。家裏有和知青結婚的,說着時帶着些憂愁煩惱,沒有知青的,就帶着點好奇與尋趣了。
正在家裏喫飯的林倩聽到消息後,當場就哭了出來,她緊緊抓住陸磊的手說:“是嗎,真的恢復了嗎?那我是有辦法回城了吧!”而顧峯也繃不住了神色,雙手握緊了拳頭,脖子口的青筋暴起,整個人顯得很激動,臉部都一點猙獰了。
陸磊用手拍着林倩的背安慰道:“是呀,是真的的恢復了!你終於可以回家啦!”
陸磊因爲早知道這個消息,就覺得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看着林倩和顧峯興奮的樣子,才深切體會到知青們對回城的執着,哪怕他們已經成婚生子,內心還是無比渴望着回城。他們的夢想,他們的家鄉,他們的親人都在城裏!貧瘠的鄉村,繁重的勞動早就把曾經或許存在的下鄉熱情澆滅了。
他們從舒適體面的城市,來到了貧苦的農村,心裏的落差之大,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有艱入奢易,有奢入艱難。人在現實不如意時,總是會回想起過去的美好,甚至會下意識的去美化那些曾經的記憶。他們在農村的生活越是痛苦掙扎,對回城的渴求就越是迫切。這一年年的期盼下來,回城早就變成了一種執念,無論回去的結果如何,他們都已經不在乎了,就是一門心思的要回去!他們等這一天實在是太久了,等得人幾乎都快絕望了,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飯桌上,陸父陸母的臉色就顯得很難看了,他們覺得這個消息簡直糟糕透了,萬一兒媳婦林倩和女婿顧峯都考上回城了,這家裏的天可不就塌下來啦。
陸父陸母煩悶得沒喫好飯,關上門就開始爭吵。
陸母不贊成讓林倩和顧峯參加高考,甚至想去託大隊書記阻止他們兩個報名。“讓他們考,考走了還會回來?”
陸父很理智,“不讓報名,讓大隊把名字抹掉那也不可能吧。就算是可能,抹掉了,他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咱家裏人,到時候兩口子能過好嗎?再說了,考上考不上還不一定呢,還不如讓他們去試一下,考不上正好死了心。”
“那萬一考上了呢,那咋辦?”
“硬攔是攔不住的,就算你攔住他的人,也攔不住他的心。考上了咋辦,還能咋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只能由他去吧。”陸父抽着煙嗒吧嗒地說。
“你到說得輕鬆,就沒想過他兩跑了,磊子和二妮可咋辦!”陸母有點氣哼哼地說。
“有多大本事端多大的碗,這事還是讓孩子們自己去商量。咱們先別忙着急哄哄地上場,省得好心辦壞事,還是先看看磊子和二妮的決定再說吧。”陸父吐了口眼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