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珏已收了眼光,漫不經心地解釋道:“寧國王后的親璽,白岫。”/p
當然,這還是墟州世代相傳的古老符文,望族白氏的象徵。/p
“寧國?寧國不是早已覆滅了嗎?”景護狐疑。/p
卿九問道:“寧國?”/p
景護道:“寧國是南面的一個小國,所轄城池不足百座,前幾個月,被太子殿下率大軍一舉殲滅。”/p
“爲什麼?”卿九忽然有些沉重,卻不知這沉重從何而來。/p
景護顯然十分莫名其妙:“弱肉強食何須理由。擴充版圖是歷代王朝必行的基業,大哥揮師南下,一路高歌猛進攻下寧國可是立了大功的。”/p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這寧國皇室倒個個傲骨錚錚,寧死不降。國君親自領兵出戰,皇子更是個個封了將軍,以一敵衆負隅頑抗。”/p
他目光浩渺像是又見了戰場:“最後一戰,真是打得天昏地暗風雲突變,百姓自發結爲義軍誓死守衛城門。戰火四起迅速燃遍整座都城,萬民哀嚎。”/p
卿九垂下眼瞼,情緒不明:“楚軍便不顧萬民生死,強攻都城嗎?”/p
景護接着道:“那夜好大的雨,像是連老天都在哭。可烽煙遍佈,再大的雨也未能挽救搖搖欲墜的寧國。可本王未曾想到,寧國皇室竟剛烈至此,王后以一敵萬守住最後關卡,她滅敵不下萬人,最終被亂箭射死。”/p
“南有樂葶,天賦異稟。含輝韞媚,佑我南寧。”景護信手把玩着酒樽,“寧國九公主封號樂葶,生來便不哭不鬧異於常人。她天資聰穎,七歲便帶領民衆治了水患。”/p
容珏忽然插嘴道:“楚軍攻城時,她一着紅衣從萬丈城牆上一躍而下,以身殉國。”/p
“是啊,屍首被楚軍十萬鐵騎踐踏,面目全非。聽聞,她生來眉心一點殷紅的硃砂,明眸皓齒清麗無雙,可惜了。”/p
卿九一笑:“那倒未必,她一個孤女,不死便是流落他鄉寄人籬下,倒不如魂歸故土永祭寧國河山。”/p
景護一驚:“你竟有如此襟懷。其實就算她沒有殉國,怕也難逃一死。”/p
卿九不解:“爲何?”/p
“楚軍入駐後不久,鄰邊魏國請求用鎮國之寶通天玉璽換取寧國那七十七座城池。父王欣然應允,楚軍白日撤離,誰知一夜之間,魏軍便屠盡了寧國都城。”/p
卿九顯然難以置信:“一夜之間,屠城?”/p
“是啊,寧國都城十萬生民一夜之間被屠殺殆盡。”景護語氣淡漠。/p
卿九倒吸一口涼氣:“拿至寶交換領土,又一夜之間屠盡都城,這魏國同寧國究竟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p
“四弟啊,你何時同國師這般熟稔了?”一副貴人相的太子爺不知何時湊了過來。/p
剛剛“瞻仰”過他“英明神武”的偉大事蹟,卿九對這位太子爺明顯沒什麼好感。只是一旁的容珏已立起身,卿九隻得認命地跟上。/p
景桓朝容珏作了揖,後者清然回禮。/p
興許是念着自己派去查探國師府的人皆有去無回,景桓對眼前這位面如神謫的少年頗有幾分忌憚。/p
遂草草寒暄了幾句,便以“爲父王敬酒”爲由順走了景護。後者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嚷着來日登門造訪再同卿九暢談。/p
終於送走了瘟神,卿九掃了眼新上的冰果,鮮嫩欲滴賣相頗好,於是剝出一顆放進口中。/p
冰爽清甜。她馴良地笑了笑,拉容珏坐下,同時塞給他一顆冰果。/p
容珏倒也沒嫌棄,就着她的手吞下。/p
卿九伸了個懶腰,撈過自己的杯盞打算接着斟果子酒喝。/p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忽然探過來一把奪了她的酒樽,卿九錯愕地回頭,便瞧見俊美無儔的少年國師竟一臉陰寒。/p
他丟了那杯盞,召侍者拿來一隻新的塞回她手中,淡漠道:“髒了。”/p
卿九眨巴眨巴眼,終於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那隻被丟掉的杯盞。/p
髒,髒了,莫不是因爲景護用過?/p
瞧着他滿臉陰沉,卿九遂壯了肥膽,拈起一顆冰果十分狗腿地送到他嘴邊。/p
被投喂的國師大人終於不再冒冷氣。/p
卿九討好着笑了笑,斟了酒接着往嘴裏送。/p
才嚐了一口,喧鬧不絕的宴席竟忽然沒了聲,衆人似是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p
卿九擡眸去想要一探究竟。/p
那十二名紅衣舞女不知何時退了下去,席中站着個衣帶飄飄的姑娘。/p
那人一披墨發比尋常女子長上許多,水藍色紗衣迎風浮動,側顏清麗,生得不俗。/p
她福了福身,聲線清亮:“小女柳蝶榭,願獻上花影一舞爲太子殿下祝壽。”/p
語罷,卻朝景明的方向柔柔一笑。/p
柳家大小姐傾慕明王殿下已久,早已是京城裏公開的祕密了。景桓向來自詡爲風雅之人,調笑道:“祝壽是真,只是這花影一舞不是想要跳給本宮看的吧。”/p
柳蝶榭掩脣一笑:“太子殿下莫要取笑奴家。”/p
景護聞言,不由得朗聲大笑:“哈哈,方纔柳小姐還在四處尋覓三哥呢。”/p
席上立即有大臣調侃道:“明王殿下得此等佳人愛慕,當真是好福氣啊。”/p
主座上的老皇帝卻始終但笑不語。/p
景桓道:“罷了罷了,今日本宮是沾了三弟的光啊。柳小姐,請吧。”/p
柳蝶榭手持冰緞,施了一禮:“蝶榭獻醜了。”/p
悠揚的古箏聲起,柳蝶榭揮起冰緞,足尖輕點緩慢而流暢地旋轉,層層疊疊的紗衣隨風飄浮,靈動清雅。/p
旋轉,飛躍,長袖舞動,嫋娜的身姿猶花影婆娑,恍惚間似有暗香浮動,清雅逼人。/p
容珏興致缺缺地掃過一眼,竟無端想起想起他初至天陽時,高高的城樓上那抹絳紅色的身影縱身一躍,透着慘烈與決絕,還有深入骨髓的傲氣。/p
他伴她再回天陽,祭奠親族。那個濃霧漫天的夜晚,夢曇初綻的絕世芳華,迷了人眼,亂了人心。/p
席中那令衆人驚歎的舞姿,再難入他的眼。/p
一曲終了,席上掌聲雷動。景桓大笑着讚歎:“雲破月來花弄影。花影一舞,名副其實。柳小姐驚鴻之姿教人心醉神迷啊。”/p
柳蝶榭收了冰緞,謙遜道:“太子殿下謬讚了,小女愧不敢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