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溺的英語成績也慢慢開始往上提,班上好幾個同學過來請教她學習方法,她含含糊糊地,只說多練題就好。
那時候私心裏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個特別好的輔導老師。
不然若是全都來拜託他,不僅會給許老師添麻煩,她自己也學不到那麼多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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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下半年學習緊張,壓力大,練題經常練到凌晨,遇到不會的又要一個勁琢磨,跟自己較勁就得較大半夜。
補習的時候許塵深常看她累地睜不開眼,讓她注意休息,碰上不懂的可以給他打電話,多晚都行,因爲他手機不會關機。
後來陳溺每回小心翼翼地打過去,聽到電話那頭他略微睏倦的呼吸聲,還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給她解釋,解釋完了就問還有沒有不懂的,確定沒有了纔會讓她掛電話。
每到這時候陳溺就覺得心裏頭特別愧疚,特別不好意思,後來很多夜裏就儘量自己對着答案研究,實在不會纔打給他。
那時候陳溺單純地以爲,許塵深對她所有的照顧,都是出自於一個老師對學生的忍耐和寬容。
直到後來高考結束,她順利拿到z大的錄取通知書,忍着激動給舅舅、舅母打了電話,還沒給他打,他就先主動撥了過來。
第一句就是恭喜。
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但他對她考上z大的消息一點都不意外。
再後來,舅舅請他喫飯感謝他,拿給他補習費,他搖搖頭拒絕,只說王教授客氣了,他其實沒費多少心思,都是陳溺自己足夠努力。
陳溺在一旁聽的面紅耳赤,覺得許老師實在太謙虛了......
當時她和許塵深還僅僅保持在師生關係的層面上,陳溺把他當偶像,當老師,覺得他是朵高嶺之花,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可等最後上了大學,大一的時候還好,她和喬爾常湊在一堆,兩個人從初中起就是朋友,大學更是親密,經常一起出去逛街去圖書館去社團,膩歪地像對情侶。
這一切都止於大二,止於許塵深突然莫名其妙地約她出去。
有時候是喫飯,有時候是看電影,還有的時候就是單純地去公園走走。
陳溺再沒經驗,也隱隱覺出些不對來。
但她不能不去,人家幫了她那麼大個人情,她現在纔剛上大學,怎麼能翻臉不認人。更何況,許塵深每次打電話打的也正是時候,專挑她沒課的時間。
就連喬爾也覺得不對勁,平時恨不得穿一條褲子的朋友,經常以各種理由見不到人,怎麼可能不奇怪。
於是找個剛下課的時間,她就把陳溺堵在教室裏嚴厲逼問,才知道還有這一出。
當時喬爾就笑嘻嘻地說:“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陳溺接連搖頭,怎麼可能呢,他是老師啊,老師怎麼可能喜歡自己的學生。
但有了喬爾這句話在前頭,陳溺後幾次出去的時候,就總覺得哪裏都不自在,許塵深跟她說話她都得愣半天。
點餐的時候看他點的全是她愛喫的菜,等服務生走了,她終於忍不住說了句:“其實大二有時候挺忙的,如果老師您沒什麼其他事的話......”就不用約我出來了。
陳溺不知道許塵深有沒有聽懂她的意思,但喫飯的過程中他再沒說過一句話。
那一臉的冷淡疏離,弄的陳溺心裏愧疚難受的不行,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真有點忘恩負義了,或許別人根本沒其他的意思。
但自那以後,許塵深果然就很少再約她出來了,慢慢的陳溺也就以爲這事真這麼過去了。
忐忑過了大半學期,直到聽舅舅無意間提起,說許塵深要來z大醫學部當副教授。
陳溺當時就有些懵,但也沒覺得不對,因爲他畢竟已經是附屬醫院的副主任,再來學校上班很正常。
“包間,002。”
小姐姐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着數字,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陳溺擡頭。
“002包間已經付過賬了。”小姐姐說完這話,猛拍了下額頭,“啊對,我都忘了,幾分鐘前結的賬,就剛纔你男朋友過來結的......”
陳溺走出湯鍋店,見許塵深車還沒開出來,她便慢慢走到停車場外面去等。
夜晚的街道鬧哄哄的,停車場旁邊就是夜市,不長,道路的兩旁擺放着小喫攤和遊戲機,每家攤子前人都是滿的。
哦不,除了面前這個。
陳溺站在街頭,面前是家套圈圈的小攤,攤主端着一碗從隔壁小喫攤買來的面,大大咧咧坐在摺疊椅上喫。
一邊喫,一邊吆喝。
“一元十個圈,套中就帶走!”
一張褐色的長布攤開鋪在地上,上面按行按列放着些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
不怎麼好看,瓶瓶罐罐的,又大,不容易套,所以駐足的人不多。
但店家的吆喝聲還是起了作用,不一會兒吸引了一對小情侶。
看那樣子像高中生,似乎是第一次約會,兩個人連小手都不好意思牽。
女生蹲下身去數盒子裏的圓圈,男生就去付錢。
陳溺掃了一眼,發現他給了張十元。
一百個圈......
那得套到什麼時候......
她要是這女生肯定得抱怨他浪費錢。
不過女生確實不怎麼會玩,轉眼十幾個圈出手,一個套中的都沒有。
看她有些喪氣,那男生的臉紅撲撲,安慰她道:“這個本來就很難套,沒關係,慢慢來。”
我給你買了一百個圈呢。
陳溺收回視線。
圓圈太小了,套中的機率也小,這攤主就是心黑,專門糊弄小孩子。
她轉頭看了看從停車場陸續開出來的車,想起自己剛纔給喬爾發的微信,忙低頭在包裏翻手機。
還沒找到呢,一輛車就停在跟前,許塵深降下車窗側過身叫她:“上車。”
陳溺打開車門剛坐下,就聽到他解釋:“裏面有兩輛車碰上了,出了點問題,一直堵着。”
所以出來的慢了些。
她“哦”了一聲,邊系安全帶邊想,是不是隻要她不問,許塵深就不會主動承認是他自作主張地結了賬?
......
肯定是。
他就是想讓她什麼都欠着,不管是人情還是錢,都欠着他。
有些無力。
陳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視線轉到窗外,那小女生好像終於套中了個什麼,激動地站在原地跺腳,男生一臉寵溺地看着她笑,攤主臉色好像不怎麼好......
“許塵深。”
她心裏一口氣堵着,不上不下,終於還是回過頭看他。
許塵深開着車,目不斜視,聽到她叫他全名,就知道她想認真說點什麼。
“剛纔我去結賬,店家告訴我說已經結過了。”陳溺頓了頓,“是你結的?”
“嗯。”
他回答的很快,答案簡單,並不做其他解釋。
那種無力感又涌上來,陳溺抿抿脣,儘量讓自己冷靜一點,平靜地和他交流。
“爲什麼?”她抓着安全帶,輕聲問,“不是說好這頓飯是爲了還醫藥費,所以我請?”
靜了一兩秒。
“沒必要。”他聲音冷淡,低沉。
陳溺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說什麼?
說他莫名其妙?還是說話不算數?
許塵深車開到路口,停下等紅燈。
他擡眼,看着人行道上挽着手成雙結對走過的情侶,說說笑笑地,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使了使力,欲脫口而出的話還是沒抑制住。
“爲什麼一定要算那麼清?”
陳溺轉頭,看他格外冷硬的側臉,完全啞住聲。
車裏忽然間就安靜下來,許塵深說完這一句,好像也並沒想讓陳溺回答,沒追問,也沒再說話了。
這安靜就一直靜到陳溺下車。
“早點休息。”他撂下最後一句,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