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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鬼神纏身

    無心走在文縣繁華的大街上,街道兩邊的電線杆子上都架了高音喇叭,正在播放革命歌曲。遊行隊伍還沒有來,無心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聲中進了一家飯館,然而飯館只賣麪條,沒有別的。無心身上連個飯盒都沒有,沒法把一碗連湯帶水的熱麪條帶回學校,所以出了飯館繼續往前走,想要找個麪食鋪子。可是一條大街都走到頭了,硬是沒找到。

    耳聽遠方人山人海的口號聲越來越近了,他當機立斷的進入百貨商店,買了一隻鋁飯盒。隨即就近進了一家飯館,他問了問服務員,得知想要買主食,必須附帶炒菜。於是他要了一個肉絲炒白菜。在飯館內的公用水龍頭前洗了洗新飯盒,他在等着菜熟之時,又要了十個燒餅。

    肉絲炒白菜總也不好,無心把十個燒餅用紙包皮好了塞進書包皮裏,在飯館裏坐立不安。服務員是個又胖又大的姑娘,倚着牆壁橫了他一眼:“等就等唄,你亂晃什麼呀?”

    無心騎在一條長板凳上,望着窗外答道:“我餓。”

    胖姑娘當即一撇嘴,同時牆壁上的窗口裏響起了一聲吆喝,正是肉絲炒白菜出鍋了。出鍋之後也沒有服務員的事,無心作爲食客,自己走去窗口端了菜,把一盤熱菜倒進了飯盒。

    菜有了,主食也有了。無心挎着熱氣騰騰的書包皮,推開店門往外走。然而走出沒有幾步,就走不成了。前頭山呼海嘯,是一支千人遊行隊伍;後頭海嘯山呼,依然是一支千人遊行隊伍。兩支隊伍各喊各的口號,殺氣凜凜的走了個頂頭碰。無心根據近幾個月的所見所聞,懷疑兩支隊伍是對立的兩派,正憋着幹上一仗。緊靠街邊貼了牆,前後的道路都被帶着紅衛兵袖章的青年們堵死了。忽然身邊“咣”的一聲,他扭頭一看,發現胖服務員從裏面把飯館大門給鎖上了。裏面等菜的幾名食客惶惶然的把臉貼上玻璃窗,全是受了驚的模樣。

    兩派人馬終於是面對面了。好像一對老冤家似的,一派高喊“革命無罪、造反有理”,另一派立刻附和“毛主席萬歲”。在雙方達成共識的基礎上,其中一派驟然發起衝擊,隨即大混戰就開始了。

    無心抱着他的書包皮,蜷縮着躲在了飯店的屋檐下。大混戰的兩派似乎是以學生爲主,武器以拳腳和牙齒爲主。一個半大男孩一手掄着一條車鏈子,一手揪着個小姑娘,正在往小姑娘的頭上猛抽。而小姑娘捱了幾下狠的之後,大喝一聲猛踢一腳,腳背正磕在半大男孩的胯下。無心擰着眉毛,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一聲帶有破碎嫌疑的悶響。半大男孩也沒有叫,翻着白眼就倒下去了。

    滿街越打越是失控,正是人仰馬翻之際,一輛披紅掛綵的大卡車從街尾開來了,卡車後鬥上整整齊齊的站着一隊工人,手裏全拄着一人來高的木棒。卡車停在街尾開不動了,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們絡繹跳下,一聲吶喊衝向前方。腦袋被車鏈子抽成花瓜的小姑娘見狀,銳聲叫道:“聯指的同志們,看哪!他們帶武器了!”

    一個穿着褪色舊軍裝的大個子男學生踩上路邊的水泥花壇,握着拳頭吼道:“我們革命小將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殺了我一個,還有後來人!他們有援兵,我們也有援兵!”

    話音落下,援兵果然來了。無心貼着牆邊正想慢慢溜,一邊溜一邊就見大街另一端開來三輛卡車,卡車上面也是滿載着青年工人。不過工人手中的武器甚爲可怕,是一頭削尖了的鋼筋。帶着鋼筋的工人們,穿着灰色工作服;帶着木棒的工人們,穿着藍色工作服。無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顏色,不由得嚇出了冷汗——自己正穿着一身藍布工人裝!

    他知道憑着自己的裝束,很有可能被人扎個透明窟窿。抱着書包皮緊貼了牆,他學螃蟹橫着走。走出沒有一米遠,一個人高馬大的小子一把摟住了他:“我逮着一個活的!”

    衆人都忙着打,沒人理他。無心向他當胸擊出一拳,小子硬挺着扛住了,死活就是不鬆手,同時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田小蕊,李萌萌,來幫一把啊!我活捉了一個紅總的!”

    無心急了,拼了命的想要掙扎。然而對方粗胳膊長腿,箍着他死活不放。雙方正在糾纏,一隻雪亮的鋼筋尖反射陽光,在無心的眼前晃了個圈。

    無心立刻就不動了。面前手持鋼筋的工人,是個黝黑黝黑的青年。皮膚黑,神情如果有顏色的話,應該也是陰沉沉的黑。上下打量了無心的模樣,黑臉青年點了點頭。而無心搶着喊道:“我是過路的!放了我吧,沒我的事!”

    黑臉青年冷笑一聲,口中說道:“顧基,把他看住了!等到戰爭結束,我們再來處理俘虜!”

    摟着無心的小子立刻答應一聲,然後摟的更緊了。

    黑臉青年手持鋼筋改造的長矛,投身到了轟轟烈烈的戰鬥中去。無心背對着顧基面對着戰場,大聲問道:“紅總是誰啊?”

    顧基甕聲甕氣的答道:“紅色造反總司令部。”答完之後他又一愣:“你明知故問,裝什麼裝?”

    無心無可奈何:“顧同志,我真不是紅總的。不信我給你看介紹信,我是從東北來的!”

    顧基對着他的後腦勺罵道:“滾一邊去吧!老子不信你的鬼話!”

    無心再問:“你們又是哪個組織啊?”

    顧基答道:“我們是聯指的!”

    無心明白了,所謂“聯指”,就是無產階級革命派聯合指揮部。看來聯指和紅總是一對仇家,而自己要是光着屁股上街,興許還不會捲進兩派的大混戰裏。

    和無心一起明白的,是紅總一派。紅總一派在十分鐘之內撤退了,留下了兩具血淋淋的小屍首。死的沒人管,活的可有人看。無心被人反剪雙手,一直押到了聯指在文縣的總部。總部佔據了一所小學校,無心因爲老老實實,所以沒有捱打。末了抱着書包皮蹲在小學校的院裏,他擡頭望着顧基、被人稱爲陳部長的黑臉青年、以及頭如花瓜、腳能碎蛋的紅衛兵小將李萌萌。

    李萌萌用毛巾擦着滿頭滿臉的傷,人已經看不出模樣了,臉蛋被車鏈子抽破了好幾處皮。陳部長一身的鮮血,當然都是敵人的血。顧基的塊頭最大,人也最慫,是條茫茫然的尾巴,不是跟着李萌萌,就是跟着陳部長。陳部長換了一身乾淨衣裳,手裏拎着一條軍用皮帶走到無心面前。皮帶折成幾折握在手裏,他微微彎腰,用皮帶擡起了無心的下巴:“我問你,你是想坦白從寬呢,還是想抗拒從嚴?”

    無心打開了書包皮:“我給你看我的介紹信,我真不是紅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