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而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像是沈蓮叫來的車租車，卻緩緩地從他的身邊開了過去，就彷彿沈蓮不存在一般，徑直地向餘啓明的方向駛來。
光線越來越強，刺痛着他的神經讓他愈發難以看清前方的場景，餘啓明下意識地將手遮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可也就在這一刻，他的手仿若帶出一片不同的場景。
那就像是有一層薄紗一般輕輕遮在了他的眼睛上，可明明應該是遮擋，餘啓明的目光卻顯得太過清晰。紗布吸收了光線，只留下他想要看到場景。
心裏的聲音成了現實，目光所及之處，那車中正坐着兩道令人本能懼怕的身影。
其中一人坐在副駕駛上，他的身上正穿着一襲黑色的zhong山裝，兩隻手臂放在身體兩側，應是視覺得到了提升，縱然還距離很遠，餘啓明卻清楚的看見那人的左手手臂正做出一次次有節奏的顫動。
他像是在輕輕敲擊着身下的座椅，只是到底敲出來的是什麼卻讓人並不清楚。
餘啓明想要看清他的模樣，只是他後仰的身子導致他的腦袋被車蓋所遮擋，無法納入到餘啓明的視野之中。
其實，說起來這不過就是個很平常的身影而已，生活中的人不到處都是這般的打扮，甚至跟正坐在駕駛位的司機比起來，他都顯得那麼的不值一提。
可是，不知爲何餘啓明卻仿若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思一般，死死地將視線盯在那身影上。
只可惜，隨着出租車越是越近，終究遮擋的範圍也跟着變大，他到底無法看到那人的模樣。
當然，隨着視野愈發清晰，即便心中對男人好奇，漸漸地，餘啓明的注意力還是被另一人的身影所吸引。
而這一人，則要比副駕駛上的男人惹眼的多。
他全身上下都穿着一身灰色的運動服，看那身材與裸露出的皮膚，應該也算不得是個年紀大的男子。
那灰色的衣服上到處都是斑駁的泥土痕跡，可搭配着男子堅實的身軀，反倒顯得沒有多少違和感。
只是，他的身上卻又太多令人不解的地方。
正值夏日，男子的衣着穿的也很清涼，衣服無法包裹住他的身材，他不算強壯，可衣服卻緊緊貼合他的身體。
而在他的胸腔和腹部，則是那些奇怪所在。
他的身材並不是長期鍛鍊所致，肌肉也多是協調的線條，而那些印記也就這樣清晰地從衣服下面突顯而出。
說是印記，實則不過就只是看起來相當堅硬的直線突起。
突起從腹部開始，止步於胸腔，又從胸腔蔓延着向軀幹的四周遍佈而去，唯獨在心臟的部位更顯嚴重。
當然，男子的身軀也並不只有這些地方有直線型的凸起存在。
他的四肢，脖頸的下方，身體每一處大的關節所在，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棱狀物存在，餘啓明自當不知道那是什麼，男子的衣服完全正當了那些凸起的模樣。
不知爲何，詭異的想法緊接着便從餘啓明的心底浮了上來。
說來可笑，見着這些棱狀凸起，餘啓明竟覺得那個男子就像是個積木拼接出來的一般。
倒是他的腦袋並沒有像是副駕駛的男人一般被遮擋，可是這也正是餘啓明此刻恐懼的原因。
餘啓明的目光分明分外清晰，可不知怎麼的，每當他想要看清駕駛者的模樣之時，對方的臉彷彿都像是被那薄紗所覆蓋一般，無論他怎麼樣也無法看到對方清晰的五官。
至於有沒有和身軀之上相同的凸起，他就更是不知曉。
恐懼漸漸上浮，出租車的速度似乎漸漸慢了下來，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要停下，不過，要是停住的話，應當停在沈蓮的身邊纔對吧。
而這時，餘啓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此時並沒有太過隱藏自己的身形，光線越來越強烈，明顯沈蓮的注意力也在這出租車之上，若是再繼續這樣下去，他怕是要暴露行蹤。
心中猛然驚醒，餘啓明才意識到自己的異常。
見沈蓮還沒有轉過身，他急忙向一旁的小路躲藏而去，可步子纔剛剛邁出，突然間，餘啓明的表情卻變了。
車燈的光線的確一直打在他的身上沒錯，但就在這一刻，他竟聽得一陣引擎的轟鳴聲響起，他已然挪動了位置，可那光線卻仍舊打在他的側臉上，而且明顯是正在直對着他。
那出租車是衝着他來的。
驚恐着轉過頭，就是這一眼，他分明看見車速又提了起來，原本的馬路方向被其視若不見，他那疾行的速度根本就是要撞向餘啓明。
他只想着逃跑，可恐怖的還不止如此。
餘啓明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觸發了什麼，此時再看向出租車之時，原本的那層“薄紗”早已消失不見，光線無法再遮擋他的目光，而那張面孔的模樣正在逐漸清晰。
不過，最讓人注意的卻不是那張臉。
最讓人看清的是男子臉上的不規則的絡腮鬍，而是順着鬍子向下繼續看向男子的胸口，那心臟跳動的正異常明顯。
不，不是跳動，餘啓明能看到的分明是他的胸口有一塊拳頭大的地方大幅度地凸起，然後卻沒有落下的過程。
只是心臟跳動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邊罷了。
可是，那也並不是司機心臟的跳動聲。
餘啓明驚恐地嚥着口水，耳畔的聲音在越來越大，聲音與司機胸口凸起的動作重合，可偏偏聲音的來源之處卻是在他的胸口。
驀地，餘啓明的腦子彷彿都一下子炸開，他低頭看去，看到的正是連自己的胸口也跟着凸了出來。
沒有半點疼痛，他就像是成了一隻怪物一般，緊接着，那些凸起也開始從他的身體關節處顯現。
他連逃跑都忘了，解開衣服，他正看得清楚那是他身體被切割開的痕跡。
本能讓他以爲自己仍是在做夢，他顧不得沈蓮的存在而猛地擊打自己的側臉，然而痛感卻異常鮮明。
餘啓明慌了，他不是在做夢，可是，他又能做什麼。
身體快被切割成小塊，他的精神卻變得異常敏銳，身旁的一切都在變得越來越清晰，出租車的鳴笛聲都快到了他的身前。
慌亂之下，他只得拼了命地想要將自己的身體重新拼合到一起，而就在這時，卻發生了讓人看不懂的一幕。
詭異的狀況並非普通人能夠改變，然而，每當餘啓明的手撫過自己身體的裂痕，那些“傷口”居然就這樣被撫平了。
這詭異的一幕衝擊着餘啓明的大腦，只是此時此刻，他哪顧得上這些。
見自己的做法奏效，餘啓明快速地就想要將身體上的“傷口”重新拼合，可是他卻忘了遠處那出租車的存在。
所有的“薄紗”盡數消失，那赫然是一張與餘啓明有着九分相似的臉，區別只在於生活的折磨將其中一人折磨得多了太多的斑駁罷了。
而每當餘啓明身上的傷口少一分，那司機臉上便會多出一處傷痕，密密麻麻的傷痕遍佈在那張面孔之上，將本就被生活折磨得毫無希冀的臉切割出密密麻麻的小塊。
沒有血肉模糊，甚至都讓人看不出那些傷痕導致他的臉與餘啓明多出了多少的不同。
可另一邊，餘啓明卻還在瘋狂地抹平那些痕跡。
就在所有的傷口都從身軀上消失之時，終於，到了最後一步。
對生存的祈求令餘啓明完全忘記了思考，他的雙手狠狠地按在了自己胸前的凸起之上，然後下一刻，用力地將其按了回去。
可是緊接着，餘啓明察覺到的卻是他異常堅硬的胸膛。
那不是一個活人的血肉該有的觸感。
不安的預感沒有因爲身體恢復原狀而消失，反而愈發劇烈，汽車的引擎聲更響了，餘啓明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轉頭才又看向車內的司機，不過這一次見到的卻是令人驚恐的一幕。
那人的身體血肉模糊，密密麻麻的傷痕已然讓餘啓明看不出他身軀原本的模樣，可與此同時，他的臉卻彷彿印在了餘啓明的視網膜之上，無論餘啓明怎樣想要甩開自己的目光都將那模樣印的清晰。
那些被切割出的細小肉塊在移動，如同拼圖或者是魔方一般，摩擦之間，隱隱都有骨頭的摩擦聲傳到餘啓明的耳朵裏。
痛感終究是在餘啓明的身上顯現，不，那不僅是骨頭的摩擦聲，還有像是木頭在碰撞一般聲響，不過不同的是，另外的聲響卻是從餘啓明的自身所傳來。
餘啓明全身顫抖，他不知自己到底該怎麼辦，只能僵硬着手臂向自己的臉上撫摸。
然而，他最先接觸到的卻是鋒利的尖刺。
那是鬍子，他的下巴上不知何時已有鬍子長了出來。
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可是，那個司機呢。
餘啓明簡直渾身發麻，他難以置信地再次看去，可就是這眨眼的功夫，司機的面孔已然完全變成了他的模樣。
所有的傷痕都消失了，而那個司機正一臉瘋狂地踩着油門向他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