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氣不足的地方,她去不了,稍有不慎就會窒息。
霍止寒只是被煙燻得難受的時候,溫嫺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正常呼吸了,力氣一點點從身體裏抽空。
她一直在死撐着,只要一直跟霍止寒說話,就可以讓他有更多求生欲,他能堅持更久,也許能找到出去的路。
就像二十六年前一樣。
霍止寒抱緊了溫嫺,在煙霧中摸索,看到兩棵參天古樹的瞬間,他被煙氣薰紅的眼睛都亮了,欣喜若狂。
“阿嫺,我找到路了。”
“我們沿着這條路一直往下走,就是你家。”
“阿嫺,醒醒啊。”
霍止寒一邊抱着她一邊疾步往山下走,這條路這幾天他和溫嫺走了好幾遍,即便看不清楚前路,他也知道希望就在前面,只要下了山,一切就都好了。
溫嫺的手忽然從霍止寒的脖頸上滑落。
“阿嫺。”
霍止寒的聲音猛地抖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阿嫺!”
任憑霍止寒如何喊她,她都已經沒有反應了。
他加快了腳步往山下走,可迎面的卻是火舌,熱浪幾乎是朝着他們衝過來的,炙烤着臉頰,擋住了下山的路。
霍止寒沒想到,這條下山的路也被火封死了。
溫嫺已經昏迷不醒,顯然已經堅持不了了,霍止寒劇烈的咳嗽着,伴隨着劇烈的疼痛,他腳下一滑,抱着溫嫺摔了下去。
“阿嫺!”
溫嫺躺在地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霍止寒眼眶赤紅,“阿嫺!”
他仍然不死心,試圖把溫嫺抱起來。
一氧化碳的攝入導致的暈眩讓他連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他試了好多次,手臂卻沒有任何力氣,根本無法抱起溫嫺。
霍止寒忍着咳嗽環顧了一圈,到處都是滾滾濃煙,即便他能堅持到找到出口,溫嫺也堅持不到了。
看着懷裏一動不動的女人,霍止寒忽然冷靜下來。
他抱起了溫嫺,輕輕地親吻着她的額頭,聲音沙啞的像是被沙子洗過的一樣,“別怕,我不會像那年一樣丟下你一個人的,我陪你,永遠陪着你。”
火舌朝着他們的方向蔓延開來,所到之處,枯葉瞬間化爲灰燼,霍止寒卻視而不見,他將懷裏的人抱緊了,這是他這輩子最珍視的人,至死不渝。
霍止寒做了一個夢。
二十六年來,他做的最多的夢就是那場山火。
火把整座山都燒的沸騰,火舌在他們的身後追趕,他手裏拉着一個小妹妹,瘦弱的很,一雙眼睛卻漂亮的像是泉水,乾淨透徹。
他們跑得飛快,但還是摔了一跤。
“哥哥你快走,你快走!”
“小玲!”
每一次,那場夢都會以一身冷汗的驚醒作爲結尾,而夢裏面,他最後鬆開了小玲的手,眼睜睜的看着她從山坡上滑了下去,而自己無能爲力。
可這一次不同。
他緊緊地拉着她的手,即便是火燒了過來,他也不肯鬆開。
這條命,二十六年前就該還給你的,阿嫺。
——
溫嫺是被胸腔的沉重憋醒的,宛如一個溺水的人,睜開眼的瞬間,猛地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臉上戴着氧氣罩,已經上了呼吸機。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女人的驚呼聲,刺耳的很,導致她根本沒聽見對方說了什麼,耳朵還被刺了一下,嗡嗡的。
緊跟着,牀邊忽然圍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可以看得清楚,又好像是模糊的,看不大清楚。
“克瑞絲!”
“媽咪!”
“姐!”
不知道是那一聲拉回了她的三魂六魄,溫嫺猛地看清了眼前的人,第一個看到的是哭成淚人的蔣楠楠,眼睛跟核桃一樣,差一點一眼沒認出來。
“好像醒了,清醒了。”
陳競抓着何瑩的胳膊,“姐醒了。”
何瑩也哭了,一個勁兒的擦眼淚,“醒了就好。”
“克瑞絲,你知道你睡了多久麼,你嚇死我們了!”
蔣楠楠抓着她的手,手勁兒大的都把溫嫺給掐疼了,她皺了皺眉,想要吐槽一下,可惜被呼吸機限制了發揮。
“姐好像要說話,”還是陳競反應快。
蔣楠楠忙湊過去,“你要說什麼?你說,我們聽着。”
溫嫺努力了半天,憋出一句,“管子……”
“管子,什麼管子?”
蔣楠楠撓着頭,一頭霧水,“什麼管子。”
何瑩忽然尖叫了一聲,“蔣楠楠!你壓着姐呼吸管了!”
一聽這話,蔣楠楠幾乎彈起來,又是愧疚又是尷尬,“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沒注意,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啊,你躲開點兒,回頭沒被火燒死,再被你壓死了!”
何瑩氣的發抖。
這一屋子老老小小的,盼了整整一個禮拜才盼的溫嫺甦醒過來,蔣楠楠倒好,醒來第一件事壓了溫嫺的呼吸機管子,要了命了。
這邊溫嫺還有話要說,有氣無力的。
“姐,你還要說什麼?我聽着。”
何瑩湊上去,聽了半天,才聽清楚溫嫺說的是什麼。
根本不是什麼“管子”,而是“他呢?”
何瑩的眸色微微收緊,努力嚥下眼淚,扯出一抹笑,“沒事,好着呢,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就能見到了。”
溫嫺微微頷首,又重新閉上了眼。
她太累了,只說了幾句話而已就累的昏昏欲睡,但是知道他平安也就安心了。
醫生來給溫嫺檢查了身體情況,其他人都出去了。
蔣楠楠拉着何瑩,“克瑞絲剛剛問你什麼?”
“還能問什麼?”
何瑩嘆了口氣。
蔣楠楠一下子明白了,“那你幹嘛不說實話啊,這也瞞不住。”
“現在能說麼?她纔剛醒,晚點身體調養好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