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簡單的裝修,黑色木桌上擺着細膩瓷器。
面容冷峻的男人端坐桌前,手中握着鋼筆,攤開文件,卻遲遲沒有下筆。
他的眸色很深,原本漆黑如夜,此時卻彷彿籠罩着一層白色的霧,迷茫一片。
傅野的眼神無法聚焦,筆尖懸在半空——
只不過是片刻的猶豫,早已準備好的竹鞭就抽打在他的手背上。
清晰的響聲乍起。
手背上浮現出細密的紅痕,與之前那幾條交錯盤桓,還有覆蓋在肌膚之下鼓脹的青筋。
“我讓你下筆!”
傅勁不滿的斥聲隨之而來:“眼睛看不見,連手也是廢的?”
暴怒的吼聲在就耳邊,傅野手顫了好幾回,壓抑住喉間的震鳴,強迫自己下筆——
筆尖落在簽名處,一個“傅”字還沒寫完,一道勁風呼嘯而來,直直朝他的脊背抽去:
又是“咻”的一聲。
空氣中隱隱浮動的血腥味加深,男人手背上皮開肉綻,滲出血來。
傅勁狂怒到極點,目眥欲裂,奪過他手中的鋼筆扔在他臉上:
“你看看你寫的這是什麼東西!連個名字都寫不好,你跟廢物有什麼區別?你還怎麼管理公司?我花了這麼多年的心思,就養出你這麼個沒有用的東西!”
銳利的筆尖在傅野臉上劃出一道墨痕,他眼裏沒有一絲焦距,也沒有躲避,只本能地顫了顫眼睫。
眼瞼下墨痕跟血滴混合,凝成黑紅色,滑墜到下顎處。
他只端坐在那裏,像是一個冰冷的雕像。
精緻、完美,卻沒有任何情緒,甚至連疼痛都是輕微的,呼吸比他眸中的迷霧還蒼白。
傅野看不見。
他既沒有躲避的能力,也沒有躲避的意圖,彎下腰去,摸索着去撿地上的鋼筆。
傅勁一腳踢開:“夠了!”
他這一下沒有任何收斂,即便他上了年紀,這一點力氣在傅野面前不過是蜉蝣撼樹,但傅野剛出院,傅勁沒有給他任何恢復的時間就逼着他開始訓練,想要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正常工作,即便是傅野體格強大,也禁不住這麼折騰,頃刻間倒在地上,咬着牙低哼一聲。
他躺在地上,體溫跟地板一樣冰冷。
失焦的雙眼直直看向門口,簡水水站立的地方。
那一道被打開的縫隙外面,是簡水水震驚又心疼的面容。
她知道傅野看不到,但跟他對上視線的那瞬間,她還是有中被看穿的心悸。
傅勁沉浸在怒火之中,沒有注意到門外的動靜。
他走到桌前,將桌上紙張全都揮了下去——
“你今天已經廢了多少張紙?連三歲小孩都比你學得快!你已經瞎了,如果連這個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難道要一輩子做個廢人?”
看着倒地不起的男人,傅勁深吸一口氣:
“我看還是懲罰不夠,你不夠疼!不夠怕!沒有一點敬畏心,纔會一直學不會!”
“我已經給你找了盲文老師,明天就會安排課程,但你這樣的狀態,只會讓人看了笑話!”
傅勁扔了手裏的竹鞭,拿起一旁靠在牆壁上的手杖,臉色陰沉地走到傅野面前:
“我給你十秒鐘,站起來,繼續。”
頂端鑲嵌玉石,敲擊在地板上的“篤篤”聲沉悶又沉重,可想而知打在身上有多痛。
這不是傅野第一次捱打。
從他記事起,這類懲罰都是家常便飯。
傅勁是個極其好面子的人,以往不管怎麼懲罰他,都儘量不會在他身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他這次是鐵了心要讓傅野長教訓。
“十、九、八……”
隨着他一聲聲的倒數,簡水水的心也揪了起來。
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從剛纔看到這一幕到現在,理智才稍微回籠。
“三!”
“二……”
傅野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傅勁聲音突然沉了下來,眼神也變得兇狠。
看着他高高擡起了手,手中的木杖直衝着傅野的脊背——
簡水水腦子一嗡,想也沒想地衝了過去:
“滾開!”
她猛地推開傅勁,擋在傅野面前:“不許你打他!”
沉重的手杖滾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咕嚕”聲。
傅勁詫異地看着突然出現的簡水水,反應過來之後,臉色立刻陰冷下來:“誰放你進來的?”
簡水水沒理他,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傅野。
她蹲在他旁邊,將他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去觸碰他的臉:“傅野……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更咽,但強行忍着。
尤其是近距離看着男人沒有焦距的眼眸時,那中凌遲般的心疼才越發尖銳。
“……水水?”
傅野蹙起眉頭,剛纔面如死水,此刻才升起一絲波瀾,語氣有些急切:“你怎麼一個人過來,張席燃呢?”
他忍了忍,隨即推開她,沉聲道:
“我沒事,你先回去,等我恢復了再去找你,嗯?”
傅野想要摸摸她的臉。
只是剛要伸手的時候,硬生生地停住了——
他現在看不見,甚至都沒辦法準確地觸碰到她。
他收回手,黑眸的白霧逐漸凝固起來:“……乖,聽話一點。”
簡水水神色一凜,將男人收回去的手抓住——
她強行地抓過他的手,攤開掌心貼在自己的臉上:
“你纔要聽話一點呢!”
簡水水壓抑着哭腔,深吸一口氣,強硬地說:“你是不是笨蛋啊?他打你,你就讓他打嗎?你看你的手……”
說到這裏,她又有些說不下去了。
她都不敢看傅野的手,血肉模糊,剛纔只是瞥了一眼,就心疼得厲害。
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傅野才知道她在哪個方向。
他沙啞着聲音:“我沒事……你哭什麼?”
他摸到她臉上溼濡的地方,手心有明顯的水漬,心刺痛了一下:
“只是打了幾下手,也不怎麼疼,你別哭……”
他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哄她。
簡水水卻越發更咽,喉嚨堵了什麼東西一樣,說不出話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