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內宮的一座議事堂之內,青銅獸爐檀香鳥鳥,窗外雨水潺潺,從敞開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觀景池已被雨水漫過。
檀允看了看殿中十多名文武重臣,沉聲說道:“諸位,帛衣頭大兄等人要戰的底氣是水師、漢城守軍,他們認爲只給兩支只要還在,那麼我們便可以退往南方。然而水師堅持不了一天時間就被大隋殺得全軍覆沒;漢城守軍更是被百濟王扶余章死死牽制,雙方多次交戰,各自損傷兩萬多名士兵。”
“扶余章雖然沒有佔便宜,可是諸位別忘了隋軍、以及爲隋軍作戰的新羅軍。”
作爲的隋朝最大的內應,檀允獲得了巨大的的政治回報,此戰結束以後,他將成爲高麗國的大對盧,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可以成爲親隋派,卻不能揹負“高奸”之名;否則的話,他的地位哪怕再高,也將受到其他人排斥、排擠,最終無法立足於朝堂之上。
這一點,他曾在楊集面前提過:當時他表明了自己繼續爲大隋效忠的態度之後,十分忐忑的請示楊集給他留點面子,以便他能夠更好爲大隋做事。
楊集自也明白內應的好處,便應了他的請求,給他留下了足夠的面子,現在便是高建武也不知道檀允是大隋王朝最頂級的細作。
做好開場白,檀允又向衆人說道:“不過我認爲最爲致命的地方還是城內的境況:平壤城成了污水遍佈、臭氣熏天的污水池,甕城軍民無法生火做飯,喫的是一些乾糧、喝的是污水。”
“長此以往,平壤城便是沒有被隋軍攻克、城牆便是沒有坍塌,城中軍民也會因爲飲用污水而中毒、腹泄,不久後,疫病便將會橫行全城,到時候,誰也活不成。”
聽了此話,衆人心下一片凜然。正如檀允所說,疫病纔是最最要命的地方,一旦瘟疫橫行,他們縱然有再多的糧草、再多守城武器也沒有半點作用。
一名發頭花白的中年大將了嘆息一聲,他向檀允說道:“檀兄,有話直說吧!”
此人便是留守平壤城的左太大使者、南部帥高嶽,而漢城主將高敬宗乃是他的兒子,父子倆的軍隊與淵子澄差不多,他雖然是高氏子弟,然而主戰派、投降派辯論之時,他始終不置可否。現在到了眼下這個生死攸關的地步,他也不敢袖手旁觀了。
檀允聽得心下暗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沉聲說道:“南部帥,我軍敗亡只在彈指之間,唯一的生路就是降隋、降高麗王。只要我們及時獻城,便能避開戰爭和極可能發生的疫病。再說了,高麗王也是高家子弟,降了他,與現在又有什麼分別?”
“也罷!”高嶽默默點頭:“只是帛衣頭大兄那裏,怎麼辦?”
“水師已然覆滅,事態已然由不得他做主了!”檀允森然道:“從楊集誅滅淵太祚等北方核心勢力一事來看,即可知曉隋朝十分厭惡野心勃勃的淵氏家族。與此同時,淵子澄還是北方派之首,所以淵子澄和淵氏家族的存在是一個巨大的變數。”
“只有淵子澄和淵氏家族死絕了,我等方能安然降隋、效命高麗王;只有淵子澄和淵氏家族死絕了,北方派方能變成一盤散沙、方能不再成爲我們南方人士的敵人。”
“好!”檀允大喜過望,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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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壤城城牆之上,高句麗守城士兵目光遠眺,只見浿水上的戰戰密佈,一艘艘組成的艦隊宛如一道長長的城牆一般、一根根桅杆匯成一片茂密的森林,而船帆更是遮天蔽日。
淵子澄看着身邊將領慘白的臉,心下暗自嘆息一聲,實際上他早就知道隨着遼東城淪落,高句麗敗局已定;他之所以繼續堅持戰爭的主張,主要還是因爲楊集拿下攻克遼東城、生擒高元以後,對淵太祚等北方核心勢力進行血腥清洗,淵子澄等北方派既擔心舊事重演,又擔心高建武立國登基清算北方派,同時又想讓北方勢力在新生高麗國繼續佔據重要位置。
他們認爲北方派要想活下去、要想繼續與南方派分庭抗禮,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隋軍看到北方派的實力、能力,只要楊集代表隋朝承諾戰後不清算,那麼他們便能活下去、高建武便不敢有所作爲。然而現在,他們已經沒有一點談判的資本了。
水師是平壤城外圍唯一的依仗、高句麗和北方派最後的底氣,只要水師在,他們進可攻,退可守。淵子澄知道高句麗水師戰船不如隋軍高大堅固,於是在戰前進行了針對性的部署:他們佔據上游的優勢,於是將衆多船隻綁在一起,企圖利用洪水的衝擊力,把隋軍戰船壓制回去,然後再利用平穩的連環船發射石砲,擊沉密集的隋軍戰船。
此法儘管導致己方水師出現巨大損失和傷亡,可是不管怎麼說,都能給隋軍水師造成一定的損失,並且拖延一段時間。但是現實竟是這麼的殘酷,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兵力衆多、船隻衆多、準備充分的水師竟然敗得這麼快,竟然連一天時間都沒堅持不住。
戰事到了這個地步,是該向高天成等南方派妥協了,若是繼續固執己見,包括淵氏在內的北方派必亡。
此時此刻,氣氛異常壓制,身邊大使者樸元受不了這種異常壓抑的氛圍,他臉色發白的看了面沉似水的淵子澄一眼,正要上前說話,遠處一隊禁衛策馬奔來,爲首的將領遙遙行禮道:“帛衣頭大兄,高鬱折、南部帥等人現在王宮之中,請您前去商議軍國大事。”
“我知道了,稍後就來。”淵子澄令其退下,轉而向樸元問道:“樸將軍,有何話要說?”
樸正行了一禮,顫聲問道:“帛衣頭大兄,隋軍會從浿水方向進攻嗎?”
“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隋軍一定會從浿水發動進攻,只是我也不知他們具體是何時發動進攻。”淵子澄苦澀的說道:“平壤城與浿水之間地區異常平坦,而上面的泥沙已被沖走,使得地面十分堅固,只要積水排幹,隋軍就能登陸、攻城。”
另一名大使者說道:“帛衣頭大兄,自從定下堅守的方略,南方派那些人一直消極怠工。如今水師又敗了,定然有更多軍民支持他們投降之論。接下來,我們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