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天色將暗,衆人生了一堆篝火,然後圍坐在一起,那明滅不定的火焰,也將衆人的臉色照得陰晴不定。
令人窒息的壓抑之中,一名親兵百夫長忍不住擡頭問道:“金將軍,我們現在已經失去了一切物資,連戰馬也沒有了,而且現在外面到處都是隋軍士兵,我們根本逃不掉,即便軀殼隋軍的追捕,我們也被活活凍死、餓死。”停頓了一下,輕聲問道:“你說大帥他還有希望嗎?”
金孚若有所思的瞥了這人一眼,但卻沒有呵斥於他,而是反問道:“這話怎麼說?”
“金將軍,我們對大可汗、對大帥已經仁至義盡了。”百夫長猶豫了一下,接着說道:“將軍,不是我們不忠,只是吐谷渾現在大勢已去,我們就算逃到伏俟城,也改變不了什麼,難道就這麼等死不成?”
“金將軍,我是軍師的親兵!”另一人看了看金孚的臉色,咬着牙說道:“大帥說斷後,其實是假的,他真實的目的是讓你們引有隋軍,而他則是等到隋軍過後,沿着錫鐵山南下,逃向蘇毗。”
金孚臉色大變,厲聲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名士兵憤怒將慕容邕的決定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然後說道:“雖然他們談話的聲音比較小,可我在下風,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軍師不願跟大帥離開,才被他狠下毒手。”
“我說怎麼不見軍師呢,原來被大帥殺害了!”金孚喫驚道。
“將軍,大帥瞎了一隻眼,又得不到救治,怕是活不成了。”百夫長聽了那名士兵的表述之後,似乎有了背叛的理由,他看了金孚一眼,直接就說道:“而且他還殘忍的殺害了軍師,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值得我們效勞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將他交給隋軍,換取活命的機會!”
“這……”金孚雖然沒有繼續說,但他知道自己心動了。
“讓我來吧!”慕容孝雋的親兵拔出戰刀,大步走到慕容邕身邊。
“你給我住手!”金孚上前搶過他手中的戰刀,望着半死不活的慕容邕,忽然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
“啊!”劇烈的痛楚讓慕容邕痛醒了過來,而金孚卻已經捂着他的嘴巴勐然拔出刀子,任由鮮血噴向自己的身上,陰森森的說道:“大帥,你殘害了忠心耿耿的軍師,我這是爲國鋤奸。”
慕容邕的左眼瞪得老圓,眼神卻慢慢的渙散下去。
“噗!”就在此刻,金孚只感到背心一痛,愕然看着從自己胸膛裏冒出來的帶血刀刃。
百夫長的聲音在金孚身後響起:“金將軍,爲了保險起見,只好委屈你了,有你這個萬夫長和大帥的首級……”
“噗!”又是一聲利刃入肉的聲音響起,一名士兵陰笑道:“你是百夫長,你的人頭也……”
“殺!”
“殺!”
“殺!”
剩下的士兵見樣學樣,紛紛咆孝着自相殘殺了起來,昏暗的篝火旁邊,瞬間殺聲連連,刀光四起。而慕容孝雋那名親兵飽受主人影響,頗有幾分急智,他在百夫長動手的第一時間,就逃入林中了。
“哈哈哈哈……”短暫而激烈的廝殺很快就結束了,一名慕容邕的親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看着袍澤們的屍體,發出了一陣得意的笑聲,揮刀斬下了慕容邕、金孚的首級,一時間找不到包袱,索性把兩顆人頭的頭髮捆在了一起。
正當他站起身子,意圖離開之時,慕容孝雋的親兵奪步上前,狠狠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將他的首級噼飛,他奪過綁在一起的首級,冷森森的說道:“功勞是我的,多謝了兄弟們!”
“啪啪啪啪!”一陣巴掌聲忽然從東邊矮樹林中響起。
這名吐谷渾士兵悚然一驚,急忙迎聲看去,發現一名高大魁梧的隋軍大將笑容可掬的鼓掌,而他旁邊數十名隋軍士兵盡皆一臉笑容的看着這邊。
那名親衛看着殺氣騰騰、不懷好意壓過來的隋軍士兵們,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當他想到方纔爭首級那一幕,更是嚇得心驚肉跳。他一邊後退、一邊生硬的漢語顫抖着說道:“將軍,我是慕容孝雋的親兵,我手上是慕容邕和萬夫長金孚的首級,我、我、我不要功勞,只求將軍饒我一命。”
“果真?”吐谷渾士兵半信半疑。
朱粲彷彿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般,怒氣沖天的說道:“你朱爺爺是衛王心腹中的心腹,若是想當官,早就當上大將軍了,還用得着這幾個人頭?你是不是想死啊?”
“不、不是!”士兵稍微鬆了口氣。
朱粲問道:“慕容孝雋呢?他跑哪兒去了?”
“他在半個時辰前被慕容邕殺了……”士兵說到這裏,雙眼忽然一亮,說道:“我知道慕容孝雋葬在何處、現在也只有我知道,我可以帶將軍過去,那就是一個大大的大功啊!”
他這點“挾屍自保”的小心思豈能瞞得過朱粲?朱粲只是冷哼一聲道:“帶我過去!”
“是是是!”小命在人家手上,士兵不敢不從,帶着朱粲一行人把入土不久的慕容孝雋給挖了出來,朱粲懶得拖延時間,他看到慕容孝雋的腦袋之後,一刀子砍下了首級,帶着三顆首級和那名士兵去找楊集。
楊集看到三顆人頭的時候,已是午夜。雖然他並不在乎這慕容邕和慕容孝雋人頭的功勞,可他們畢竟是慕容家的核心力量,若是不死,終究是一個大隱患,如今他們死去,西路戰場的戰鬥也算是圓滿落幕了。
至於那個背主之奴,被他一槊捅死了。他也是很多人的“主公”,又怎麼可能留下這種背主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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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路軍的慘敗不僅使吐谷渾丟失了大半國土、損失十多萬軍隊,同時對吐谷渾東部軍隊的士氣、東部地區百姓的民心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
整個局勢,也向十分不利於吐谷渾的方向發展,支持慕容伏允的党項羌首領拓跋赤辭轉而倒向隋朝,他不但背信棄義,還利用協助吐谷渾防禦慕容兆、防禦臨桃道隋軍之便,從背後襲擊了西傾山吐谷渾守軍,引慕容兆部、楊武通率領的益州隋軍、周法明爲首的涼州臨桃軍入境,使隋軍和慕容兆輕而易舉的佔領了鄂拉山以南的地區,兵鋒直指大非川。
受西部戰區、東部戰區南方大捷的鼓舞,澆河道行軍總管率領兩萬大軍,攻克三萬吐谷渾軍鎮守的樹敦城,並迅速的佔領了嶂山關。
嶂山關位於青海南山餘脈嶂山、日月山交會之處,是南下北上、東出西進的戰略要地,楊義臣佔領此關,立刻掐斷了大非川和青海湖盆地的聯繫,對吐谷渾核心地區青海湖盆地進行強有力的威懾。
與此同時,西平道行軍總管梁元禮讓後軍總管樊子蓋僞裝成大軍壓境之勢,與吐谷渾軍對峙於長寧水中上游,自己親率一萬精兵沿着長寧谷星夜南下,越湟水源頭星嶺(海晏縣),攻佔漢朝時期的西海郡龍耆城。
西海郡是王莽在漢平帝元始四年設立,以此郡來管理青海湖地區,郡治設於青海湖(西海)東湖畔、星嶺以西,名叫西海城(海晏三角城),同時以程永爲太守,負責移民屯墾,使大漢王朝在實際上控制了這片土地,不過後來因爲內亂而廢棄。直到東漢永元十四年,大漢王朝才收復了西海郡,並將金城西部都尉府西移故西海城,改西海城爲龍耆城,然而東漢末年的動盪,西海郡又遭到廢棄,並且淪爲羌人和鮮卑人的牧地,當他們先後被慕容吐谷渾征服,則是成了吐谷渾的領土。
大隋王朝是漢人王朝,按正朔傳承來算的話,這徵土地應該是中原王朝的失地,所以楊集一直將這次軍事行動定義爲“收復失地”,雖然都是同一回事,可是“收復失地”這個口號對於畏隋如虎的西域小國來說,無疑要溫和得多,不至於令他們寢食難安。
而戰鬥進行到這一步,吐谷渾慘遭到四面包圍,疆土也只剩下青海湖區和大通河流域了,然則兩個平原之間還被大通山分爲南北,這也使吐谷渾形勢變得十分不妙,這個有數百年曆史的國家已是搖搖欲墜、及及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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