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楊集疑神疑鬼,也不是有多麼的警覺,而是拜大興城封閉式的裏坊設計所賜。
大興城內筆直的十一縱、十四橫把全城劃成整整齊齊的兩市、一百零九坊,城內居民的活動範圍就是自己所在的裏坊,沒事不會到這二十五條主街上行走。
而東西二市和各個裏坊也是如此,四周皆有高大坊牆,四面各有兩個門;坊牆和裏面的兩縱兩模四條大街,把裏面的區域分爲九個小區,每個小區又被短垣團團包圍,小區居民各自活動在所居小區之內,沒事也不會在坊市的主街上閒逛。
要是在農忙時節,如果不算巡邏兵的話,有時走完一條街,也沒碰到一個行人;所以大白天想長期跟蹤一個人而不被發現,在大興城是件相當老火的事情。
如今雖非農忙,但卻冰天雪地,需要買東西的人都在各個小區之內走動,主街雖然也有人,可後面那個人從錦繡彩帛行一直跟到現在,且在路上有門不進、有近路不走,自己快她快、自己慢她也跟着慢下來,這不是跟蹤他又是什麼?況且那人一身紅衣,彷彿一朵綻放在雪中的玫瑰一般,想不讓人發現都難。
遇到這樣一個沒有職業道德的跟蹤者,楊集實在做不到淡然處之,生恐對方就是楊廣所說的刺客,趁自己麻痹大意時,來支毒箭。於是一撥馬頭往回馳去。
楊集策馬來到近前,透過漫天雪花,發現紅衣女郎竟是一個體態如柳、國色天香的絕色少女,大雪中的紅色斗篷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搭配。
雪光映在斗篷上所形成的光暈,照着她流雲秀髮、絕美嬌靨,照着她寶石般明亮的雙眼,充滿了說不出的美和韻味。
更讓楊集無語和意外的是,她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卻絲毫沒有被抓個現行的覺悟,只用兩道冰雪般的眼神,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彷彿是要把自己的目光化成兩支弩箭,刺入他的胸膛一般。
“小娘子,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光明正大的跟着,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覺得自己是個瞎子、聾子一樣。”對於這種來歷不明的雌豹,楊集不敢大意,下馬命令道:“你,下馬,走過來。”
少女竟然聽話的翻身下馬,慢慢地向他靠近,解釋道:“衛王,我是奉命跟着你、保護你,並無惡意。”
“誰讓你來保護我?”楊集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了她的小蠻腰,方纔還掛在馬袋邊的劍已經到了她手中,雖然看似隨便的放在身側,但是她手握之處恰好是便於寶劍出鞘的位置,一旦寶劍出鞘,她的劍和鞘恐怕會在瞬間變成奪人性命。
少女蹙起了她雙秀氣眉毛,但還是說道:“請衛王殿下恕罪!”
楊集聽懂了,乜了她一眼道:“那麼你的名字、你的代號總可以說吧?不然我怎麼稱呼,難道叫你007、藍博、比基尼?”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叫紅拂。”
楊集爲之一愣,喫驚道:“你是紅拂?”
“沒有,我只是第一次聽說天下有姓‘紅’的。”楊集連楊堅、楊廣、楊素、史萬歲都見過,自然不會因爲紅拂這個人感到喫驚,讓他奇怪的是,這個傳奇女俠怎麼忽然來保護自己了?
“不!我叫張出塵;紅拂只是我現在的代號,就像衛王說的007、藍博、比基尼一樣。”紅拂一雙澄澈如水的眸子盯着楊集,認真的解釋。
紅拂是陳朝大將張忠肅之女,母親也是出身出吳興名門沈氏,陳朝破滅以後,她們母女被賜給楊素爲奴婢,因張夫人帶有一女,便在楊素府中充當乳孃。
紅拂雖然學到了一身本事,可是一直以奴婢的身份爲恥,然而奴婢身份一旦確定,自己再有本事、再有錢、旁人再怎麼願意幫助也好,都無疑贖回自由之身,除非主人及其嫡長子聯名寫契文報與官府批准,奴隸的身份才能改變。
她唯一能夠堅持的或許就是自己的名字,現在覺得楊集不會知道自己這個卑微的小人物,也不擔心楊集從張出塵、紅拂這兩個名字推算出她身後的人,便大大方方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得出你不喜歡紅拂這名字,那我叫你出塵好了!既然你奉命保護我,那就光明正大的跟在我身邊好了。”楊集和楊素都是把楊廣的支持者,現階段是榮辱與共的盟友,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也便安心的讓紅拂跟着。
張出塵聽得一愣,疑惑的問道:“衛王這就相信我了?”
“我覺得你這人可信!”楊集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完,問道:“你最擅長……”
“好像是殺人!”
楊集窒了一窒,咳嗽一聲道:“我是說,除了這個之外,你還會什麼?”
“琴棋書畫、歌舞、醫術、廚藝、裁縫都會!”
“天才啊!”楊集大爲驚歎::“你有沒有興趣到我這邊來做事?”
“這恐怕不能。”
“你背後的人既然讓你來保護我,可見他與我的關係還不錯,如果我出面的話,他肯定願意把你讓給我。”楊集想到耳熟能詳的‘紅拂夜奔’,又蠱惑道:“只要你自己答應,我可以要人,然後免除你賤民身份、擡入良人籍,條件只是幫我訓練女侍衛,每個月還有俸祿拿,怎樣?”
張出塵怦然心動,她知道等閒絕不會有人請別人釋放家奴,尤其是楊素這種門庭,旁人根本不敢託請,楊素也用不着賣人家面子;而她本事大,對楊府用處更大,脫奴籍難度比一般家奴也高了無數倍,但如果有楊堅和楊廣爲盾的楊集出面,自然又不一樣了。然而心動歸心動,可又擔心楊集在試探她的底子,所以強抑這份激動,沉默以對。
她雖不說話,可楊集心中有數了,邊向前走邊說道:“你不說話,不代表我猜不出你身後的人。”
張出塵忍不住問道:“那衛王認爲我是來自何處呢?”
“自我與賀若弼起了衝突以後,太子便準備我幾名精通刺殺之道的女侍衛,然而他自己沒有這方面的人才,於是讓我向越公國討要像你這樣的武婢。”楊集智珠在握的微笑道:“也許太子讓越國公派人保護我,而你又光明正大的跟着我,顯然不是來刺殺我的人,所以,你的來歷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