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十息的時間，這個一身裘皮的中年男子的目光就在眼前一個早已倒下的修行者身軀上打量了上百次，卻依舊分不出對方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臉上的神色究竟是驚疑還是驚懼，亦或者，是某種變了味兒的驚喜？
“餘千霜。”
“屬下在。”
喚作餘千霜的年輕男子應得很是迅速，但其眼神在與那個中年男子的目光匆匆交匯了一瞬後便不敢直視其芒。
這倒也不奇怪，一個本就擁有不怒自威氣勢的人，此刻還板着一張臉，換成其他人來面對，也會由衷地感到壓抑。
“將夏雲盾的生平事蹟說與我聽。”中年男子五指關節隱隱作響，淡漠出聲。
餘千霜心中狐疑，暗道夏雲盾的事蹟中年男子應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舉？
但疑惑歸疑惑，中年男子的命令，他是不敢違背的，於是乎他眼角餘光瞥了瞥躺在地上生氣全無的夏雲盾，清了清嗓子道：“夏雲盾，符國丘平郡商河縣人氏，父母早亡，少時輕狂，十三歲時便持棍與九名地痞當街鬥毆，殺三人，傷五人，嚇退一人，自折六根肋骨。時新帝即位，大赦天下，故夏雲盾未獲死刑，只判七年牢獄。七年期滿，正逢丘平郡馬賊作亂，夏雲盾參軍入伍，悍不畏死且逢戰必前，很快得到賞識，五年內連升四級，修爲也進步神速，僅憑行軍長拳等粗淺功夫就硬生生磨練出了罡氣，踏入純罡境界。這個境界大概介乎靈璧靈魄之間，是主修肉身的修行體系之一。”
聽到這裏，中年男子輕輕“嗯”了一聲，接着問道：“那他後來又爲何離開軍營，孤身一人來到別處，且達到了大通神的境界？”
餘千霜道：“這個嘛，坊間傳言比較多，我整合了一些情報，感覺其中一個更爲可信，據說是他後來長期酗酒，酒後又喜歡鞭撻士卒，失了軍心，在接到上級調令之前主動請辭，之後幾年如同人間蒸發。再出現在人前的時候他已然到了天海雲端城的附近，大概是三月前，他在風月樓喝花酒的時候和一個姓王的貴公子起了衝突，那公子哥的三名隨從皆是靈魄境大圓滿，本以爲夏雲盾會喫癟，沒想到他直接展露出大通神的實力，將幾人痛揍一頓，還險些拆了風月樓。那公子哥當時就揚言要報復他，但這三月一直沒有動靜，未曾想今日在這裏......”
餘千霜刻意停頓了一下，中年男子當即會意：“所以你認爲，夏雲盾是死於那位王公子的報復？”
餘千霜也不否認：“屬下愚鈍，暫時只能想到這一種可能。”
聽完中年男子的分析，餘千霜神色頓時一僵，渾身冷汗直流，因爲不管真相隸屬於前者還是後者，他都逃脫不了干係。
風月樓的眼線是他親手安插的，而天海雲端城暗影衛的頭目正是他的大哥，按照符國律法的連帶罪，如果不能擒獲真兇，就算是最輕的懲處，也能摘了他的烏紗帽！
想到這裏，他的內心就一陣顫動，接着只聽“咚”地一聲，餘千霜彎腰屈膝，半跪於地，膝蓋重重扣擊在青磚之上，聲音震盪四周。
“鄭大人，此事或許還有一些隱情，屬下......”餘千霜緊接着開口，想要出聲解釋些什麼。
“好了，不必多言。”中年男子皺起眉頭，聲音冷冽，將餘千霜的話語打斷：“符國百姓千萬，修者數十萬計，而能成大通神者不足三千之數，折了一位大通神，比損失千軍萬馬還要嚴重！事已至此，本座不想聽到什麼無用的辯解，只要直指兇手的線索。”
不禁發顫的餘千霜目光閃躲遊移，忽而停留在一旁正自探查白衣文士情況的黑衣青年，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高聲叫道：“高明臺！高明臺！你的搜魂術搜出什麼有用的線索沒有？”
名爲高明臺的黑衣青年緩緩收回抵在白衣文士眉心間的兩指，搖了搖頭，道：“此人體弱骨脆，可魂海端地詭異，我傾盡全力也只能窺探一點記憶。兇手的相貌探查不出，始終被一層魂力覆蓋，那幾個前來報訊的人魂海記憶也是如此。他的年紀則應該在二十歲左右浮動，但聲音比許多老者都深沉，這是脈紋顯示的結果。至於爲什麼與這個書生交談而不殺他，潛入雲海懷着什麼目的，皆無從得知。”
“你這話說的，光知道年紀有什麼用，天底下二十多歲的人多了去......”
餘千霜大失所望，一陣喘息嘆氣，可他腦海中越想越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反應過來後呼吸都不由一滯：“你......你說什麼？兇手只有二十歲左右？你在開玩笑吧！二十歲左右的大通神圓滿高手？！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這怎麼可能啊？要是你說的是真的，天才這種稱呼怕是都不足以形容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