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月初聲音溫柔,像是在安撫孩子。
陸晨心神觸動,他今天才明白東方月初爲什麼要經常來話癆。
因爲他已經是自己認識的故“人”中,最長壽的,還在世的最後一個了。
在東方月初心中,自己一直是他值得敬愛的親兄長,所以纔會一直來看自己,就像探望孤寡老人。
東方月初是個極爲聰明的男子,他看出來了自己的狀態,恐怕猜出了自己不會老死了,所以纔有這一番言論。
陸晨眼中微微溼潤,拍了拍東方月初的肩膀,“以後……會再見的。”
東方月初起身,身形像是佝僂了些,笑了笑,“就是,咱還有續緣呢!”
他轉頭看向繪梨衣,“嫂子,我的續緣你來幫我辦啊!可別讓雅雅姐操辦,她會玩死我的。”
生命將至盡頭,他仍舊是那個樂觀開朗,說笑間把事了去的東方月初。
東方月初離去,沒有回到神火山莊,因爲那裏已經沒有家人了,他在塗山和紅紅的屋子內,在牀榻上安詳的閉上眼。
紅紅牽着他的手,美眸中閃動着淚光。
此世終了,來世再續。
…………
閉關四十載,陸晨的刀意高歌猛進,衰老的詛咒再次敗退,他回到了最初的開始,天人第一衰。
他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在東方月初去世後不到五年,他就聽繪梨衣說,塗山領回了一個叫平丘月初的孩子。
紅紅初見平丘月初欣喜落淚,可繪梨衣拿着憶夢錘對兩人敲擊,並無反應。
平丘月初什麼也想不起來,令塗山衆人感到奇怪。
因爲平丘月初身上的確有紅紅的半數妖力,續緣法寶虛空之淚也在,但卻悟不起前塵。
塗山的人待他很好,教他修行,可他似乎愚鈍極了,在修行一途根本不上道。
練了十年,還是個凡人。
繪梨衣因爲大半時間都在洞府內陪陸晨,並未干涉外面的事,紅紅也言說不必強求,自顧自的閉關了,實則是一種希望落空的逃避。
紅紅作爲塗山第一紅線仙,自然知曉,轉世續緣,並不是一定能成功的,有些人轉世後,就是愛不上你,你能如何?
而她想要的,也只是當年的那個……二貨道士。
並不是想要其他人,變成他。
平丘月初是個孤兒,在塗山過的很開心,因爲他幼年流浪悽苦,沒有人對他好。
所以塗山的人對他好,他就拼命修煉,想要滿足大家的期待。
可他不知道爲什麼,那些人總讓自己看一些晶石記錄的影像,看一個叫東方月初的人。
他一次次的努力,可沒有修煉的天賦,終究是徒勞。
看着那些對自己好的狐妖姐姐們失望的目光,他自責極了。
轟——
“爲什麼,你怎麼想不起來!”
雅雅閉關三十載,因爲姐姐“出嫁”的刺激,因爲姐姐傷神的刺激,因爲某個死騙子一直沒出現在續緣名單上的刺激,多年的積累終究讓她魚躍化龍,寒冰妖力真正大成。
她表面看上去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童顏巨辱的少女,氣勢如女王般恢弘,氣息如冰川般寒冷,御到極點。
她終於神功大成,可想要“報仇雪恥”,切磋一決勝負,童年的玩伴卻已不在了。
她簡直想殺入黃泉,問問那些死長蟲,日落爲什麼還不轉世,是不是他們扣人!
她也想以鏡花緣強行侵入平丘月初體內,將前世的記憶拼湊,強制讓他覺醒。
她討厭那隻臭蟑螂,但姐姐喜歡。
雅雅盯着眼前在牆角勉強笑着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平丘月初,涌出一股無厘頭的火氣。
爲什麼,爲什麼你想不起來!?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讓姐姐傷心!?
明明日落不用憶夢錘,都能想起來的說!
臭蟑螂,是你愛姐姐不夠深嗎!
“雅雅姐。”
白皙的素手搭在雅雅的玉臂上,一襲綠衣出現在她身邊。
容容眯着眼,聲音平淡,“不能違規哦,姐姐也說了,一切隨緣。”
雅雅放下手,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容容走到十歲的小月初身旁,伸手將他拉起,“別在意,雅雅姐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平丘月初低着頭,“是因爲我太笨了,修煉不好,雅雅姐纔會生氣的嗎……”
容容搖頭道:“不……你其實不需要那麼用功修煉。”
平丘月初有些迷惑,“可大家教了我那麼多……我一直不上道,難道不用修煉也能變強?”
容容笑眯眯的道,“你只需要……愛上我姐姐就可以了。”
平丘月初呆愣在原地,看着容容姐離去,內心轟鳴。
原來……大家對我好,並不是對“我”好,而是對那個人好,大家只是希望我成爲那個人。
那個叫……東方月初的人。
可我,是平丘月初啊。
陸晨在洞府內,通過繪梨衣知曉這一切,並不插手。
看情況,東方月初的靈魂分離現象,並非是黃泉族的人下手,他打過招呼,有王權無暮在,黃泉族是不敢對東方月初下黑手的。
也就是說,東方月初作爲初代靈魂,自主的分離了,所以他和東方月初同源,卻並非一個靈魂,是獨立的個體。
這種情況下想要續緣,自然不可能成功。
他的身體在漸漸好轉,但最後一衰,就像是被擠壓到極點的麪包屑,很難完全泯滅。
他靜靜閉目,開始最後的拉鋸戰,朝青春邁動腳步,向這條路的終點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