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看了一眼,便直奔王府側邊的角門。這個門平時不用,聽管家說從彷彿落成就一直鎖着。
她拿出隨身帶着的銀針,在鎖眼裏捅了捅。半晌傳來“啪嗒”一聲,銅鎖應聲而開。
一進王府她徹底傻眼了,放眼所及白茫茫一片,所有門廊和燈籠全部被白布罩起,下人們也都披着麻衣,儼然就是辦喪事的佈置。
倏然面前走過一抹熟悉的身影,黎素一把從後面將人的口鼻捂住,壓低聲音道:“不叫不喊便放了你。”
那人先是嚇得掙扎不止,聽到聲音才拼命點了幾下頭。
黎素緩緩放開手臂。
那人轉身一看,差點尖叫出來。黎素一見她起範兒便立馬再次捂上她的嘴,輕斥道:“說了別喊!有話好好說。”
那人輕輕拿下黎素的手,還未說話眼淚卻先掉了出來,不可置信的道:“黎姑娘……你,你沒死?!”
黎素道:“放屁,我這不活生生的在你面前嗎,死什麼死!青竹,府裏怎麼了?誰死了?”難不成是凌寂不好了?!
想到這,她身上驟然一寒,打了個激靈。
青竹爲難的看了她半晌,咬了咬脣道:“這是……給姑娘準備的。”
“啥?!”黎素傻了眼,“給我?”
青竹擦了擦腮邊的淚水,小心翼翼的道:“王爺聽聞,聽聞姑娘在戰場上……所以……”
黎素明白過來了,凌寂這是篤定了自己身死,所以纔在府裏支起靈堂。
雖說情有可原,但黎素怎麼覺得這麼……滑稽呢!
她犯愁的揉了揉眉心問:“凌寂現在在哪呢?”
青竹指了個方向道:“這會子在佛堂吧?早晨從慈雲寺請了大師來靈堂超度,王爺跟了一上午,現在應該回去了。”
臥槽,連超度都上了。黎素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氣,心說,凌寂你行啊,你對我這份心就算不能跟我在一起,我也沒法怪你了。這也算給我開開眼,若有一天真死了,你會怎麼樣。
“可姑娘,你怎麼就……回來了?難道消息是假的?”
黎素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現在沒時間跟你多說,我回來的事你不要跟別人講,現在我去看看凌寂,你該幹嘛幹嘛去,一切如常,知道了嗎?”
青竹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拖着手裏的紙錢道:“那……那還給您燒麼?”
黎素回頭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喊道:“燒!”
她繞開衆人,更沒去看自己那什麼靈堂,直奔凌寂院落。還沒進門便聽見裏面梵音伴隨着木魚之聲悠悠傳來。
黎素站在門口默了一瞬,隨後躲到側門,順着窗戶往裏看去。
佛堂如從前般簡潔樸素,只是在堂中多加了一個架子,架子上擺着一座靈龕,前面各色祭品和燃着的幾炷香。
那朝思暮想之人此時正盤腿坐在蒲團上,單手敲着木魚嘴裏低吟着經文,聽起來像是往生咒。
黎素怔怔的望着,一時便入了神,時間一久便看出凌寂的不對。
黎素蹙起眉,是她眼花了嗎?
她準備從窗子翻進去看個究竟,而剛有動作便聽大門被人打開,推在窗櫺上的手又收了回來。
“王爺……您終究踏了進去。”
黎素一怔,圓空?他不是雲遊麼,怎麼來了寂王府?
凌寂手中的木魚一停,半晌道:“是。”
圓空嘆息一聲,通透的道:“凡俗世事皆有命數,竟連王爺也無法逃脫。”
凌寂垂目靜了一瞬,忽然做出讓人大喫一驚的動作,只見他輕慢的把木槌,低聲道:“逃脫?呵呵,我從前就是逃的太多,才留下終生的悔恨,如今她……”他喉嚨哽了一下,“她已經去了,我還有什麼可逃。”
黎素看的匪夷所思,凌寂居然摔了木槌?!他不是最看重這些法器的嗎?何況,這也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啊!
“王爺看開些吧,生老病死不過紅塵一瞬,執念太過只會讓自己的修行前功盡棄。何不放開心懷,讓去的到該入的地方去,該來的從來的地方來。”
圓空站在凌寂背後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黎素卻是瞧了個真真切切。
凌寂幽深的眼眸彷彿容納了千百種情緒,風起雲涌之間竟閃出厲色,“修行?何謂修行?修行就是無心無情,冷眼看着紅塵滾滾而嘆一句悲憫!而於蒼生、於萬物又有何益處?!”
圓空一驚,還沒等說話便聽凌寂厲聲道:“何謂佛?何謂因果?!我自詡超然於世,以弘正道爲己任,空有一身修爲可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讓她客死他鄉?!在乎的人尚且不能保全,又何以保全蒼生!”
“王爺你!你入了執念了啊!”
凌寂冷哼一聲,“執念?這不就是命運安排的麼?許我與她相識、相知,卻又硬生生奪走!許她又一世卻終究逃脫不了七殺的橫死命運,我倒不懂,這究竟是爲什麼?!總是說洗盡前塵,可前塵洗淨了嗎?”
“王爺,你愛上她了……”圓空有種悲憫的疼惜。
“是,我愛上她了!”凌寂毫不避諱,直言答道:“我不知道面對如她般赤誠熱烈的生命該如何不愛,她是我見過最純粹最燦爛的人,她情如烈火,性情純善,純潔如觀音手中的蓮花。大師,你告訴我,面對這樣的人,我如何不愛?”
“如若可以換回她,我還修什麼佛,成什麼神!”
黎素聽得心中一顫,拋開他把自己形容成白蓮花之外,她還不知道自己在凌寂心中竟聖潔至此。可最爲讓她震撼的是凌寂直言不諱的承認自己愛上了她……
那麼堅定的話,聖潔如仙心如止水的人,直面自己的內心,他愛她……
原來自己的“死”竟能對他產生那麼大的影響,連性情都變了。黎素眼中泛起淚意,除了那抹被肯定的甜,更多的是對凌寂的心疼。
她的神仙,她的清冷王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