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的屋子亮着蠟燭,昏黃的燭光透過窗子折射出窗前人的剪影。即便在看不到容貌的情況下,黎素也不得不承認,光憑這副挺拔的身姿,凌寂也堪稱當世美男子。
還未走近便聽從屋中傳來的經珠輪轉和瀰瀰梵音。
黎素不通佛學,對經文更是無感,卻不知爲什麼此刻聽凌寂用低沉和獨有的醇厚聲音念起,覺得分外的悅耳。
她敲了敲門,隨着手指落下,誦經聲也一斷。
“誰?”清淺卻無情感。
“我,黎素。”
“……何事?”
黎素翻了白眼,兇巴巴的道:“我要喫飯!”
“……伙房在前山。”
黎素訕訕的道:“伙房關火了。”
“……那找我又能作甚?”
黎素一掐腰,打定主意耍賴:“喂!這是你地盤,我又是來找到你才餓肚子的,你不能不管吧?”
屋裏的人好似嘆了口氣,半晌道:“前殿或許還有撤下來的貢品點心,你不妨去找找看。”
“嘿!我說你個凌寂,我大老遠來的,你就拿點糕點打發我啊?且不說咱們患難與共……”
“砰”一下,大門豁然打開。
黎素把後半句小聲的說完:“……也算至交。”
凌寂一臉無奈的看着她:“想喫什麼?”
“咦?”黎素驚喜的瞪大眼睛:“想喫什麼都有?”
“此處不比府裏,你若真餓,我可以幫你弄些清淡的齋飯。”
“那也行啊!”黎素高興不已,“先來盤蛋炒飯。”
凌寂冷漠乾脆的道:“無蛋。”
“呃……”黎素一呆,她知道這是寺廟,所以沒說要喫什麼雞鴨魚肉,只是沒想到連雞蛋都無。
她想了想道:“那就……芝麻卷、金絲糕、再來個葡萄蜜餞?”
凌寂無奈的揉了揉眉心道:“這裏是慈雲寺。”
黎素抻着脖子一臉探究的好奇,“所以?”
“沒有這些。”
“我去,那你還讓我點什麼啊,隨便做幾樣填飽肚子不就行了。”
凌寂無語,半晌道:“隨我來吧。”
黎素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片刻便隨他來到一處小廚房。她靠在門框上抱着雙臂打量,“這是你私人小竈?”
凌寂沒回話,隻手腳利落的從櫃子裏拿出一捆白菜,又從米缸裏舀出半碗米來放鍋裏煮上,隨即把白菜片片分開,扔進另一個煮開水的鍋裏。
黎素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問道:“你會煮飯?!”
不是吧!沒記錯的話這位是當朝王爺吧?!還是位大名鼎鼎地位超然的王爺,居然會自己煮飯?!
古代不都奉行什麼君子遠庖廚嗎?
凌寂仍舊不語,盯着鍋出神。
黎素在旁看着,只覺得他這一身清冷的白衣加上獨有的聖潔氣質,跟廚房這種地方着實有些違和。
見他不說話,便走近幾步,用腳踢了踢他的鞋幫問:“喂,你今兒是怎麼了?往常雖說也是高嶺一枝花,可也沒像今天這麼沉默啊,在山上唸經念傻了?”
黎素身子一頓,隨即別看目光看向爐竈,若無其事的道:“剛來的時候不就說了,找你回府啊。”
“我回不回府與你何干?”
黎素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高聲道:“我說凌寂,你別不識好歹啊。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我好心好意來尋你,爬那個非人的攀巖,好不容易來到山頂,你居然不見我!你說,到底是何居心?”
她不是不想把話挑明,只是那個晚上的事,對他們二人來說都是諱莫如深的話題。她想與凌寂有一場深談,而此時明顯不是好時機,她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的虛張聲勢。
凌寂靜靜的凝着鍋,淡漠的道:“爲何尋我?”
黎素看了他半晌,好似連空氣都凝固了,在凌寂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她倏爾一笑道:“尋你回去喫飯啊。”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請。”
凌寂轉頭看她,“爲何請我喫飯?”
黎素又恢復吊兒郎當的狀態,轉身靠在竈臺上,面對凌寂道:“我早不就說了要付你點‘利息’,你不會以爲我開的是空頭支票吧?”
凌寂沒計較她話裏“空頭支票”的意思,只淡漠回道:“不必。”
黎素慢慢沉下臉,“必不必的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你可以把多次相救當成順手,甚至跟救阿貓阿狗沒區別,但我黎素卻不喜歡欠人情,這飯你喫也得喫,不喫也得喫。”
開玩笑,她黎素難得肯放低姿態給人做回飯,他凌寂居然不領情?
哼!管你領不領情,反正她自己心安理得便是了。
鍋裏的水咕嚕嚕的冒着泡,白菜一片片的浮在上面翻滾,凌寂卻置若罔聞,只盯着她道:“我不過是要渡你,之前種種皆是自願,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黎素沒理他,用下巴指了指鍋,道:“喏,水開了。”
凌寂收回視線,自沸水裏撈出菜葉,在上面點了一些麻油和各種調料,又從另一個鍋裏裝出一碗米飯擺在桌上道:“不是餓了嗎,喫吧。”
黎素撇了撇嘴,嘟囔道:“大老遠來的,就給喫菜葉子,這和喫草有什麼區別?真拿我當兔子養啊。”
話雖如此,可動作絲毫不見停滯,坐凳子上就開始往嘴裏塞。
不知是太餓的緣故還是凌寂手藝驚人,簡簡單單的水煮白菜居然味道還不錯。
凌寂在旁靜靜的等着,背身站在門邊望着天邊明月。
等黎素心滿意足的放下筷子,才擡步要走。
黎素趕緊追了過去,“喂,那你跟不跟我回去啊?”
凌寂神色淡然,一雙無悲無喜的眸子在黑夜的反襯下,顯得越發璀璨幾分,“我尚有功課未作完,作完自然會回府。”
黎素心裏嗤了一聲,什麼功課?不過就是因爲跟自己……啊?發生了點……咳咳,尷尬的事,面壁思過而已,還說的那麼好聽。
“行,既然你要做功課,那我就在這等,等你幾時唸完了經,幾時我們一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