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錚這話……
看似是在道歉,實是在甩鍋。
旁的不提,就說他已將此事的責任，定性爲了管事們自己闖下的大禍……怎麼着,這禍事還是程錚按着他們腦袋讓他們闖下的不成？
再說了,程錚之前就有道‘他縱使是儲君，卻也得遵行晚輩的規矩’,試問：又有哪家晚輩有伸手到長輩家中管束下人的規矩？
……
劉老管事是歷經多年風霜爭鬥的，自不會聽不出程錚這是在乾脆脆的撇清責任。
只他也並不試圖與程錚計較這一點。僅是分外順從的循了程錚的話兒也道：“殿下說的是。都怪那些小子們太過莽撞了些,也就不能怨殿下生他們的氣了。……好在老奴此來便是來管束他們的。”
好吧，程錚至此也終於有從這個老頭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硌牙的硬氣了：雖說他有符合了自己所言的、那些管事們做事兒莽撞的話兒，可這一‘莽撞’真正議論起來……也當以管事們直接衝到程錚面前圍堵威逼一事爲首。至於另外的、又是否會一腳踩進別人設下的局？
也竟是可以往後稍稍再說的了。
總之,單論被管事們‘冒犯’這事兒，程錚可是‘脫不了身’的！
但,也即便這劉老頭稍露出了些許的銳利,程錚依舊不會懼他：本就是管事們自己做錯了事兒,至於具體又是哪件……重要嗎？
再者，也便是劉老管事硬要扯出當日對程錚的圍堵一事‘重新計較’吧，那就更迴避不了是各家管事的錯這一話題了？還不許程錚這個當事人生氣，並在這之後略微晾他們一晾嗎？
說破天都沒有這等欺壓苦主的道理,對吧？
由是,底氣十足的程錚就異常寬和的接了這茬，再是道：“有老管事這話,孤便放心了,只如今江南局勢的之亂,也實有到了縱是孤亦有心無力的地步。”
又苦惱的笑了笑，才繼續：“說出來也不怕你老人家笑話，孤並非全然無心於照看諸位長輩叔伯家的下人。只縱使有心也不定就行之有力了……種種不到不周之處，還望老人家千萬不要怪罪孤的無能。”
不說劉老管事又哪裏敢怪罪儲君，就說他便心下里真有不滿，也是斷不會將之表露在面上的呀？
也即刻就顫巍巍地對着程錚再一次叩拜行禮，嘴中還忙不迭的道這些人不過是些奴才秧子，又哪裏值當程錚專程看顧了？也但凡他們有惹出些什麼麻煩，程錚都可在不必告知他們的主家的情況下便徑直將人打死消賬！
畢竟，宗親們雖是程錚的長輩，卻也是程錚的家人及臣子，儲君行事，衆人又哪裏會有不應之理？
程錚：“……”
心下呵呵不已。
面上卻還做出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來：“老管事，可不好說這話的！莫說它傳揚出去定會變成孤目中無人，就是現下里孤自己聽了，這心裏也嚇得跟什麼似的。”
總之，兩人也竟是將‘退縮’當做武器，你來我往的好一番互相謙讓。
……好容易，程錚是讓得手背上上剋制不住的爆起了條條青筋，那位劉老頭也終有因年老體弱再不得繼續了，兩人才在又繼續了一兩回之後，再一次的說起正事來。
程錚也終得了機會，很是鄭重的叮囑道：“孤如今也不便再追究禍事又究竟是誰的過錯了。”
——更是不能再追究了，不然他和這人怕是還能再大戰個三百回合都不帶換話題的：“但，也既然現下里那些個被孤喚至此處的軍中統領們不知怎的竟是越俎代庖的開始查問起此地的土地傾軋了……便不能將之等閒處置了。”
“到底是有擡上明面兒上的事不是？若是處置不當，怕是不好對天下人交代。”
——也管這些人做這事兒又是否真是爲了‘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呢，當它擡到面上的時候，程錚——尤其是暫不急於此時此刻的程錚，也是真的不好沾手的：
以免上手了就洗不脫了。
劉老管事也異常鄭重的對着程錚再次躬身行禮，道：“殿下的叮囑，老奴一定牢記在心。”
“更不會叫此事再牽連無辜。”
這裏的‘無辜’……都不必細想，便知曉其大抵就是在指程錚了。
對於這人有事自個兒一力擔當的魄力，程錚還是相當之滿意的——
不過，鑑於之前和這老頭打太極之際所探知到、他恐不是個輕易好相與的‘基準’，程錚也不敢就盲目樂觀了。
便又是道：“老管事說的哪裏話？孤同老親王及衆位長輩叔伯不說同氣連枝，卻到底也是血脈相連。你有甚難以應付之處，也只管尋了孤便是。”
又想了想，終於能真心……一丁點了：“凡孤力有所及，定不推辭。”
也可算是爲這一次的會面圈出重點了——既這位劉老管事已來到了金陵，那也別說旁的了，先去幫他們家的兔崽子們都把屁股擦乾淨吧！至於程錚？也一定會在這一過程中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的！
老管事得了程錚這話……不，該說是一而再再而三到不知是第幾次得了程錚的這一趕客令後，終是起身向程錚請辭了。
並道自己既是同太子殿下請完安，這也應該去做正經事了。
程錚：“……”
正經事兒好啊正經事兒妙！當即也見好就收的果斷放人了——至於這之後，這人又能不能真‘說到做到’……非決定於這一時半會兒的功夫。
更不會是口頭便能定下的了。
……
…………
在打發了不速之客……咳，是及時雨之後，程錚也優哉遊哉的往程曦處去了：“我的兒，這些時日裏你可有采買到自己喜歡的料子了？”
程曦：“？？？”
她正是領了一衆丫鬟站在屋檐下迎接程錚的時候呢，不想竟是兜頭就得了這麼一句話，饒是心思活絡如她，都不由很被這話問得有些懵愣——
就更別說如何應答了。
程錚見狀，且呵呵一笑，卻是暫不急着逼問了，而是就允了衆丫頭婆子起身，又摸摸程曦的頭，先領她進屋子坐了，這才又笑開了：“我的兒，我知你是個喜歡新奇玩意兒的，這江南也確實盛產各色美麗的錦緞，你一時看迷了眼也是有的。”
繼而卻是道：“只你也很是在這之中沉迷了一段時日了，若是依舊沒瞧見心儀的，那咱們也不妨瞧瞧別地的產物……便孤也知曉那蜀中之地的蜀錦同是好的。”
程曦：“……”
她也不傻，當即明白過來程錚這是在告誡自己，之前的做戲可收手了。
……
要說程曦近段時間來有揮金如土？
不但有，還能驕傲的道一句自己這可真正能說是奉‘旨’花錢。……不過是這一‘旨’，終只是她和程錚之間的心知肚明罷了。現下里程錚既讓她‘緩緩’，也該不會是捨不得這麼幾個錢——至少不會是單純的捨不得，而定是有旁的緣故相佐。
再想想程錚自己之前又見了誰……嗯，也真真是不必再將疑問訴諸於口了。
只便是已然釐清了思緒，程曦亦笑着和程錚‘抗議’：“爹爹可是嫌棄女兒這段時日內拋費得太多了？還說蜀錦呢，那天南地北的玩意兒，又有誰耐煩在江南挑選它？”
其實不然：
江南多富豪。
於是，但凡能有賺錢的機會，也別說是蜀地的產物了，便是那天上由仙女織出的雲霞，若有可能，都會有人耗費心力巴巴的弄了來的。
再有，因着這一路上的耗費着實不菲，故能被人運過來販賣的，也多是蜀錦中的精品——蜀錦本就是是富麗精緻到可爲皇家貢品之物了，其間的精品也只會更美不勝收。
不過是越發費錢而已，就看程錚‘捨得與否’了、
卻是不等程錚土豪拍胸，程曦的話頭就藉由此再是輕巧巧的一轉：“難不成爹爹還能再帶了女兒過去蜀中之地不成？”
程錚也頓時就被問得滿臉是笑：聽這妮子的意思，又哪裏是將落點放在買買買之上啊？這分明是在試探他，可又會將心力轉到西南那處了，不然好端端的提及那地界的產物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