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法子興許能解決軍隊中人對於‘程錚’的刁難,但解決的代價就會太過於沉重了——至少會是現如今的程錚決計擔負不起的‘重量’。
比如說：若皇帝知曉這兩者之間盡會爆發矛盾，也定會忍不住調查矛盾的前因後果，繼而將整個以爲人才換錢財的利益交換鏈條盡數摸索出來……
都並非不可能之事。
所以,在程曦看來,這一招固然能殺敵，卻也必定會傷己,若非腦子有大病之人,那是一定做不出來的！
……巧了，程錚也是這般認爲的。
只因就在程曦定定看他的同時,他也有神情沉穩的回看程曦：“怎麼可能？難不成我在你看來就是這麼個不長腦子的人？”
程曦：“……”
程曦表示自己不太好意思說實話。
偏生沉默在這一時刻也擁有足夠傷人的殺傷力。
當即傷害得程錚很是神情悲愴的捂着胸口喘了兩口氣，才能憤憤然道：“我本想着自己這段時間忙於外面的事兒,少免不得忽略了你，今日才得了消息，就眼巴巴的拿着這消息來討好你,誰曾想——”
誰曾想程曦竟是將他的好心當做了驢肝肺？
……
程曦就神情木然的看着對面人那一臉真真是氣煞我也的神情……好半餉也不見他有分毫收斂。
由是也真免不得同生出了三分的惱怒來：
大家都是明白人，何須做此虛言？
什麼叫做你這段時間忽略了我？你這段時間分明都有‘很是關注’的隔絕了我同外界的信息溝通,好嗎？!
好在尚且於餘留的那麼一兩分理智還能阻止她對程錚提出這一必然會撕破臉的質問罷了。
偏偏,同程曦的‘引而不發’一般的,是程錚同能繼續佯作無知的維持着自己對程曦的斥責——通過其‘妝模作樣’的表情和眼神示意。
就彷彿道理真在程錚這裏似的。
不過，這一次，也不管程錚再是如何的‘表演’，程曦都沒有就如往日一般低頭退讓……或是通過圓緩些的語氣勸說程錚了。
她只是平靜——且是醞釀着大風暴的平靜——的看着程錚。
頓將程錚看得是寒毛倒立,原本還能生動做戲的神情也有些僵硬了——他自知自己現下的舉動本就有些胡攪蠻纏的成分在,被程曦這般‘瞭然’的一看，又如何能再攪渾得下去了？
只能微微一笑。
是那種設想中的自己該是居高臨下的笑,可現實中的自己笑容雖不言討好也有幾分氣短的虛弱的：“既然你當真這麼不相信我？那你也只管看好罷！”
看好什麼？當然是好好看程錚是如何在不言不語不行動的情況之下,以‘無爲’應對這一次的危機的。
程曦：“……”
她也當真就對着程錚淺淺一笑,道：“女兒自是隻有看着的。”
重點也自在於‘只有’，就叫程錚被這一笑笑得雞皮疙瘩齊齊站立。
求你了，還是更直白的譏諷我吧！
……
只此話是斷然不可言說的，於是程錚也就只能緊緊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臟，從程曦的面前迅速逃離了。
可謂是來也匆匆去有也倉促。
還很讓人不明所以。
卻也並非全無作用：雖說父女倆此次可謂是不歡而散，卻是終究有打散了那一層桎梏程曦同外界交流的‘屏障’。
其實，程曦是真的有在此事上誤解程錚了：他真沒有刻意隔絕程曦與外界的交流，不過就是他的某些——連他自己都能未曾留意到的——無意的舉止，被某些有心人有意察覺並刻意逢迎了而已：
畢竟，這裏並非京城的太子府，而是金陵的行宮啊！在除去小部分由程錚和程曦自京中帶來的自家的下人外，更多的服侍人手也還是原本就駐守在這行宮之中下人。
這些人多年來都被迫駐守在這少有人煙——至少沒有主子‘出沒’——的行宮之中，唯一能夠做的，也不過是伺候那些花草樓閣。清閒固然清閒，卻也未免太過於沒有競爭，更會太過於求晉升門道了。
於是，這些個長久以來‘上升無門’的行宮下人們一面哀嘆自己的命可真是苦，一面又免不得在設想之中將自己如何討好了主子一路青雲直上的場景幻想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在終於迎來程錚這麼一個主子的時候，不小心用力太猛了而已。
而這，也是他們雖有看到太子對程曦這個女兒幾多寵溺——全超出常人的範疇，可在他們已固化的價值觀‘比較’來，因着這程曦終不過是一個女娃娃，便是有得到自家老父親非同一般的關愛，可要真碰撞上‘大事兒’，那老父親是選擇女兒，還是選擇自個兒的坦途大業……又還用問嗎？
總之，也不管如何吧，這些在心中自行給程錚做好了選擇的行宮下人，就難免會在程錚和程曦爭執之後，‘天然’的偏向於程錚：太子同太子之女，在他們之間選擇誰很困難嗎？
又因着程曦同程錚的爭執，恰巧趕在勳貴臣子拜見程錚前後，更由不得這些人不爲之齊齊震驚了：
再是得程錚喜愛，這程曦也終不過是個女孩兒家，便是不閉在院子裏讀女四書，也沒得就這樣是恃寵而驕到干涉自家老父親在外的應對啊？
這是想要上天啊——
也即便這些人尚且不知曉程曦可不止於數次‘恰巧’趕在勳貴臣子拜見程錚的前後同程錚爭執，其爭執的點更是次次都集中在程曦要對自家老爸的動作——且是在外的動作指手畫腳一番……他們都用他們被‘常理’束縛的腦瓜子幫程錚做出了決定：
不行，堅決不行！
故不必等到程錚親自發聲他們就自行開始‘替’太子教訓起這個不乖的女兒了！
……當然了，要說真教訓，他們也是斷沒有這個膽子的，但是做些‘小動作’什麼……卻又彷彿誰還不會似的！
便待得程曦的身邊下人再如之前那般向他們打聽外界的情況時，往常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行宮下人們竟是齊齊的緘口不言了：咱是不敢就阻攔您對你老爸的干擾，但聯合起來使得你便是想幹擾也找不準‘好時候’……
也還是敢的！
尤其當這一‘陰招’是大家夥兒齊心協力使出來的時候。
……
於是，一個並不爲程錚所知，卻終究是因程錚而起的包圍圈，就這樣在程錚無知無覺的時候悄然將程曦圍困並隔絕了……更恰恰好的把住了程曦的脈：哪怕程曦是個不知曉自己‘輕重’的，但等到真被隔絕了外界的消息時，那便是再不知輕重，也會因不知現今的境況重在何處……不，而該是無法繼續重在‘外面兒’而不得不縮回自己對程錚指手畫腳的手腳了。
完美。
也可算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完美範例了。
只，此處也需得指出：此次的隔離幾乎之所以能如此成功的施展，除去行宮中下人們的‘會錯意’之外，也在於程錚自己手下人的缺席。
是的，便人少，可程錚也終是有帶自己手下的得用人來金陵的，而這些人既然是得用之人，那也自會是程曦真實能耐的‘知情人’，又哪裏敢如這些個行宮中的下人一般憨憨的往鐵牆上撞？
哪怕‘冷眼旁觀’也不敢啊！不然誰知秋後算賬之際可又會算他們的知情不報之罪？
但此時的他們也是真顧不得程曦了：不說他們中的不少人都已然收拾好了行裝並隨了程鈺的返京隊伍，一道兒往京城的方向摸過去了。便是還有那少許剩在金陵的，這時候也正忙着上躥下跳的繼續在程鈺同程鐶的勢力之間製造矛盾呢！
沒錯，程錚並非沒有動作，不過是他的動作在大多數人看來都是無法理解的‘無效’動作而已——
這些人中甚至包括有程曦這個素來乖巧貼心的女兒！
也哪怕程錚和程曦在許多時候都是難得的臭味相投……甚至於能夠將林海都比出不下一射之地的距離去，但因程錚和程曦在面對外界的時候到底不盡相同：程曦到底是站在程錚背後的，與所有的風刀霜劍都隔了一層，是故也是真不如程錚那般迫切的盼望着自家兄弟……中的某一個倒下的。
對程錚而言，這一‘極端’的期待，足以壓過任何旁的事由，成爲程錚不可轉移的當務之急！
也即：此番不‘逼’着自己的兩個弟弟鬥出一死一傷的結果來，他絕不可能抽出手去做旁的！這其中，甚至於包括了‘應對’軍中人員對宗室——同對宗室‘身後’的他的逼迫。
並更是有恃無恐的將後兩者都無視了去。
……
這一點，在這之後，在程錚終於發現自家女兒有被一個‘無形’的信息中空帶圍繞並親自動手打破了它之後，也終有清晰的展現在了程曦的眼前：
具體表現爲這段時間內向她遞來的各色邀約花筏，紛紛擾猶如雪片翻飛，也幾嚇掉了程曦的下巴！
穿越這許多年了，她是有知曉古代的富家女子並非就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而是常舉辦各式聚會組團交流感情展現自身優勢吧，但在今兒之前，她也是真不知這聚會……竟然也能聚到這樣頻繁這樣有着諸多的名頭乃至於沒事兒都要強行找事兒聚一波的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