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也便是程錚此番有借用了他們的廟宇,想來也不過是看中此處的‘屋舍’活‘地勢’罷了,若他們真就急慌慌的就作出萬分戒備的模樣,也難免會顯得過於高看自己了——
他們可不止是‘世外人’,更非‘’權勢中人,怎麼看怎麼無甚值得程錚費力算計之處。
可以說,這位主持便不能言是個心胸開闊之人,終還算有一雙‘明亮的眼眸’,看得明外界,也看得清自己。
就分外平和且穩妥的將程錚一行人接了進去,又因着這支隊伍的核心組成成員爲程錚和程曦:前者爲太子後者是郡主,故而隨從之人除去護衛的士兵之外,也俱分男女隨這倆人往不同的院落去歇息整理。
又有太子因着身爲男子,整理衣冠等物終究不必如女子那般繁瑣——其間自然也包括程曦這個沒能長成的女子——的緣故。就先先行領了人就往寶殿中去了。
啓程前同樣不忘派人來知會程曦一聲,免得他這裏尚帶着人在佛前烏丫丫的跪着磕頭,那裏程曦就又領了諸多夫人小姐貿貿然的同他們‘會師’了,如此,兩廂也豈不衝撞上了?
是時,正值程曦重挽着鬢髮的時候:並非她真就是這般講究‘細節’的人了,而實是因她知曉自己需得將今兒拔頭籌……頭柱香的機會讓給程錚。
也好叫自己處的各家婦人,能有一段‘空閒時間’交流消息,
當即笑着送做了傳話人,還半分都不含糊的又使了丫頭婆子,且將這話再轉給各依舊忙於整理自身的婦人小姐,還甚是大發慈悲的道各人若是有那理完自身的,也不必就枯坐於房內等待新消息了,或各自小憩或結伴於後山賞花……冬景,都是使得的。
得了程曦這吩咐,自有小丫頭領命下去再叮囑往各處傳話的粗使婆子,便那正站於程曦身後爲手持一朵粉色攢珠頭花待程曦吩咐的翠嵐,都真心感慨:“郡主真真是個心善的人,要婢子說,何必與她們這般的寬宏?便有什麼,也該等到郡主您領了她們拜完菩薩再說。”
——這翠嵐本就因其相貌憨甜可愛而被程曦‘一眼相中’,再有老人常說的相由心生在這裏也未曾就落空了,故這丫頭的性格也真真未能就深沉到哪裏去了……便程曦自己都是個跳脫到壓不住的人,在面對這麼一個單純的可人兒時,也是很能自得於自己的心機深沉的。
更不敢就輕易將信息給對方透露了:不是她信不過這丫頭的‘真心’,只着實信不過這丫頭的是個謹慎人。
就只聞言一笑,算是將對方的恭維給聽進去了的意思。
只可惜,也大抵是因程曦過於期望能簡單的就將這話頭給略過去的緣故,她那太過簡單也太過清淺的態度少不得就叫翠嵐這丫頭會錯了意:
因看到程曦並未因她的話兒而不斥責於她,她那本就‘無知’膽子就又壯大了些,且將程曦髮尾固定用的金釵緊了緊,並循了程曦的目光示意——鏡中反射——將自己手上的攢珠頭花插進程曦黑亮的發間。這才終收起了披在對方肩頭的帕子。一面就扶了她起身,一面逗趣道:“既然太子殿下此刻已有領了人在大殿中拜佛,那郡主又如何不能叫了人來自己面前說話了?如此,既能解了此刻的乏悶,又能在太子那兒諸事完畢後即刻領人前往佛前敬香……豈不便宜?”
程曦:“……”
她暫不知如何開口,便只是默不作聲的被這丫頭牽引着往屋舍中放置在窗臺下的羅漢牀而去。
因着這間淨室本就是爲招待貴客所用,故此刻不但雕滿佛家八寶圖樣的榻上小几面上有被素點果品佔據得滿滿當當,窗櫺下的檀香清雅中幽香陣陣,便是從那半開闔的窗扉望出去,小巧的一方庭院也是墨瓦白牆,一顆經風霜雪雨而卓然傲立的青翠松柏……景色秀麗雅緻更可辨得幾分禪意。
程曦也就矮身於榻上坐了,接過才沏好的清茶捧在手心,靜靜瞧了眼那氤氳的熱氣好一會,才似滿不在乎的一笑:“佛前可是清淨地兒,且我等也俱是來這裏敬菩薩的,這香都沒上一柱就急着說說笑笑……卻是個什麼道理?”
“怕也巴不得來您面前露個臉說句吉祥話兒呢!”
……
理兒,大抵會是這麼一個理兒,但要論‘實’可就全不能這般理論了!
尤其程曦這次帶人來寺廟,本就是爲給他……她們一個寬鬆的、能‘恣意’說話的環境,這要將人再拘到自己面前來,誰知不會爲了一時的歡愉而本末倒置了?
不定還會話不投機半句多呢!
可——
可要拒絕得太過明顯了,也會顯得不美:
便不至就使人從中讀出程曦的‘不安好心’,可要有人就將程曦不待見她們在‘這裏’錯誤的引申到程錚同她們的父兄賬戶兒子等家中男丁之間……
嘖,大家都是體面兒人,又何必就撕破那層‘皮’呢?
程曦就勉力笑了笑,正待用案几上的果點堵住這丫頭的嘴時,便見得門口的簾子撩了起來,白恬從門簾的縫隙處閃身進來,還恰恰好的就搶在程曦‘動手’前開了口:“郡主,婢子方纔已有囑人去瞧過了,道是太子那兒除去敬香外,還頗有幾位大人於這幾日潛心抄寫了些經文,道是若今兒能借了殿下的臉面供於佛前,是最好不過的。”
“想來,也定會再耽擱些功夫呢。”
聞言,竟是不等程曦回話,那翠嵐就急忙忙的掩口,仿若驚嚇的:“天,那郡主得再等多久呀?”
又眼珠子轉轉:“好在還有諸多同來的夫人小姐,郡主若是不耐枯坐,婢子這就將人喚來?”
程曦:“……”
可安靜點吧你!
好在這次不必等程曦親自‘動手’了,自有在旁聽得二人對話的白恬疑惑插話:“郡主可是覺得煩悶了?”
並不。
不過就是翠嵐覺得我煩悶了‘而已’。
程曦不答話,只目光幽幽的就向翠嵐那裏瞟。
白恬:“……”
好吧,因着大家都是慣日裏相處着的,連性子也都是日積月累處下的熟識,故也只需程曦一個目光所向,白恬就理解了:怕是翠嵐這個丫頭又說了些什麼叫人苦笑不得的混話兒了——
想必□□還定是這丫頭之前吐出的、尋些人來給程曦‘解悶’的傻話了吧?
於是。也不必等程曦動手了,白恬自就解了腰間的帕子來捂翠嵐的嘴:“還需要旁人來與郡主解悶?獨你一個就能吵得郡主頭疼了。”.七
那翠嵐見了白恬的動作,驚呼一聲就要後退,只這裏卻不是倆人慣常玩笑的程曦自家院落,自無那多寶閣屏風一類的東西給她躲藏,故也只需目光再在屋子裏一瞧一轉,翠嵐就果斷討饒:“好姐姐,原諒我罷,你也並非不知我這的多話兒的毛病是改不得的,更如那鋸開嘴的葫蘆般連自己會倒些什麼出來都不知曉……你又何必真與我計較?”
再直接越過白恬對着程曦討饒道:“好郡主,婢子來是個愚魯的。也素摸不準您的心意。您今日可千萬別惱了我。”
這下,也真真是連白恬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尋些什麼話兒或物什,才能堵住這丫頭的嘴了。
只能就立在原地,揹着程曦對翠嵐做出一副呵令她閉嘴的冷峻模樣,又唾了一口:“就你這叨叨的架勢,便旁人來了,怕也尋不到機會與郡主搭上話兒。”
那翠嵐也少不得有被白恬的狠模樣先是嚇得狠狠一縮脖子,又因着倆人到底伴在一處——也同服侍程曦——好有幾年了,自能識破白恬便現下里瞧着再是兇,可說到底也是爲了自己好,更甚者翠嵐自己也是眼看着白恬是如何一日日一步步將自我打磨,直至終煉成今日這般不僅喜怒不形於色,更一言一行都是掐着程曦心意而行的模樣的……
翠嵐雖自詡自己是決做不到這般地步的,但要對方‘樂意提點自己一二’,自己也絕不會拂逆了對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