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這世上,殺頭的買賣有人做,可虧本的買賣是斷不會有傻子去幹的!
所以,左統領真的是太過杞人憂天了。
並且更杞人憂天的是:便程錚想要將章家人從程鈺的手中搶過來,也不意味着程錚就要把他們帶回行宮啊?
府尹大牢是裝不下人了?
既有專業的地方,他又何須‘做傻事’!
左統領:“……”
有理有據,完全無法反駁。
卻還必須再品勢掙扎一……無數回直到程錚同意的。
不想程錚對於其他的——去除章家外的所有可能危險因素,那更是半點不帶懼怕的:便是他現下里也確實面臨‘人手不足’的問題吧,但借了行宮的地利保全自己……和東陽郡主的安危卻是不難。
更別說真要到了那危機萬分的關頭,難道他們有手有腳還長了一張嘴的竟不知道傳訊求救了?
也一旦他們向外發出了信號,想來無論左統領還是附近——最近的就是金陵——的臣民,又如何會不奮不顧身的於歹人的手上搶救他們的儲君了?!
對此,程錚很有信心。
左統領:“……”
他有一句國罵不敢出口。
但,最叫他潰不成軍不知如何招架的,還並非是程錚的‘自戀’,而在於程錚竟是還能借了他此次登門的機會再度‘反客爲主’!
也就在左統領百般‘勸誡’程錚接受他的保護卻不得的時候,那程錚卻彷彿終有因了左統領的百般懇求而動容——另類的。
他饒有興致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開口:“左統領果真是盡忠盡職之人。”
這讚許也不知爲何,竟是叫左統領感到自己周身都頗有一種被蛇盯上的惡寒之感……
然後他就知道了,這不是他的錯覺。
且程錚也果然是一條惡毒的‘蛇’:不但不對他的提議不爲所動,還順帶着提出了他完全不能接受的、新的提議。
程錚道:“左統領此番憂思爲國爲民……嗯,孤已知之。只在孤看來,比之孤自身的安危更重要的,卻還是這天下萬民的安危,不是嗎?
左統領:……
他還能說什麼呢?只能一面應是一面還試圖將話題迴轉至‘正途’:“殿下一心爲國,日月可鑑。但對臣下而言,殿下的安危就是天下萬民的安危。”
程錚含笑搖頭。
再是不等左統領再說些什麼就又點頭:“統領果然忠義……孤未嘗走眼。只此兩者還是有所不同的——”
“孤再是如何,也終究有人守着護着,如左統領這般的忠義之人更不會少。”其間不忘含笑睨了左統領一眼,直將看着對方寒毛倒豎,就開始幽幽嘆氣了:“可這天下的萬民,卻是又有誰有真有將他們時刻放在心上的?”
左統領也真的有因着這話而冷汗淋漓,豆大的汗珠順着額角滑落:“殿下……便朝中也確有視百姓爲膏脂者,可這不是……不是還有陛下同三殿下嗎?”
要說他這話,已能算得上‘過分’了,卻是又有誰又能想到那程錚還能在此基礎上更過頭呢?
——程錚毫不客氣的先是點頭,然後再越發得寸進尺的道:“光放在心上是不夠的,還要爲他們做些實事纔好。”
“但——若是隻孤一人,便有此心也終無此力。”
“你說是吧?”
左統領能說是嗎?卻也不敢就說不是。
只能無助又顫抖的——真·渾身都輕輕顫抖起來的——聽着程錚繼續:“所以孤此次奉命下江南,也全然做好不懼自身安危,只爲這江南的百姓將土地好好理上一理的準備和決心。”
“也定要看看又有誰敢拿我朝百姓立命之根本爲己物了!”
左統領:“……”
左統領一時不想說話:他並非預知不到程錚是定要做到蛾子的,卻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會如此之坦然的、直白的就拿了他去送死。
好在拒絕的話也是現成的,還連理由有都準備得十分充足並不容人拒絕。
就拱手道:“殿下所言……非微臣不願爲國出力,只微臣也如殿下一般,實是有心無力。”
程錚也果就因爲這拒絕而撩起眼皮多看了他一眼,雖眼神還略帶着些散慢,可出口的話語卻是越發犀利乃至尖銳了:“左統領,你確定自己沒有說反了話兒?”
左統領也就心下暗暗讚許一句‘你知道就好’,然面上卻是依舊維持着一副風光霽月的清正模樣:“殿下說哪裏話?既連您都願爲了天下不顧自身安危,微臣又哪裏敢拖殿下的後腿了?着實是因您要處置的是江南……整個江南的土地!又哪裏是微臣一人全力相助的便能成的?”
頓了一頓,越發的痛心疾首了:“臣不懼粉身碎骨,只懼縱身死亦未能助殿下、助天下人得償心願!”
完美。
沒有一絲破綻。
只除去——
程錚就有些困惑的:“今日該是孤第一……第二次見左統領吧?怎左統領一副對孤知之甚詳的模樣?”
——因爲你來者不善到大家夥兒都早有準備了呀!
……
並不。
或者該說是並不‘全’。
大家都是混官場的,這下位者揣摩上位者不應該是官場常態嗎?甚至於程錚的來者不善也不過是衆人‘齊思’之後將這揣摩的定了方向罷了。
只這樣的事兒向來都是能做不能說的,尤其當被揣摩的那人是程錚——一國儲君的時候,就越發可能犯到能直接殺頭的忌諱了。
好在,現下里也不難將這話圓回來:“微臣抵達金陵之日便就有聽聞殿下可不止有派人喚微臣,更有同時請了前軍以及中軍的統領。想是因殿下早已知曉此事,非我左軍一力便能攬下的,故今日我又怎敢在殿下面前無謂充大?”
說到這兒,他還不忘對程錚露出了一個寬容且安撫的笑來:“既現下里微臣的那四位同僚尚未趕至此處,那……”
“殿下又何妨且待人齊備了,再共議此事?”
程錚:“……”
他就眯了眯眼睛:這人是在教自己做事?
確實是。
好在程錚也沒打算藉此反而教導這位左統領做人了:他能理解對方的不情願,並暫不急於就摁下對方那不情願的腦袋‘強喝水’——
不過,也終是暫且不急而已。
說來,左統領的心態……該是想法,其實是很好‘猜測’的:他並不想攪合進程錚治理土地的‘糟爛事’裏。
更別說,如他自個兒的不願那般,他也能十成十的肯定、確定、篤定自己旁的同僚——沒錯,可不止前軍及中軍的‘另外四位’,而是他在官場上所有的同僚都會同樣不願意幫着程錚料理這事兒!
憑什麼呀?憑什麼就讓他們吐出自己已經喫到嘴裏的肉,且不過是爲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螻蟻啊?
也便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諫言高懸在所有人的頭頂吧,但那不是皇家需在意的事兒嗎,在這之前,也沒見他家同旁的人家共享這天下不是?
瞧,程錚——太子——不就不的不來江南處理了?
從本心而言,左統領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務實又安分的人,並不在意程錚又想要做什麼事兒了:只要對方不侵犯他的利益,不干擾他的行事,那他也真真管程錚如何去死!……可惜程錚並不是一個安分的傢伙,上面提及的,不可侵犯的兩者都妄圖伸手,那左統領也是真·不得不對付他了。
想來,旁人也會如他一般,哪怕是他們並不同程鈺一個陣營,但被程錚侵犯的利益……都是實打實的。
所以他也真不需就急着就在這裏這時同程錚分辨了,等他的同僚——還是抱有同他一般‘處境’、一般心思的同僚們都來了金陵,大夥兒再齊聚一堂圍攻程錚不好嗎?何必他自己一人又費神又費事,還不定會因落單而成爲程錚的突破口?
……
…………
左統領的心思是真的很好‘猜’,故程錚也就笑容不改的道:“左統領……你當真自覺自己並無此能耐?”
左統領:“……”
也雖說他確有被程錚的這話問得幾乎再一次的頭皮炸裂吧,但再想想自己要是堅持不住……
就越發的講定了:“微臣——”
“卻罷了。”程錚也相當之及時的擡手就打斷他即將出口的長篇大論,十分之‘真誠’也十分之不容置疑的:“既然左統領自認自己並無此氣力,那孤也不好就做那強人所難之人的——”
“你且回去吧。”
左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