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他也懶得再向戴權詢問一些有的沒有的了,只異常耿直地詢問程錚道:“東南一地,你可曾有過佈置?”
程錚:“……”
他也幾乎要被皇帝這句話給問蒙了,不客氣的說他竟是連腦子都乾脆空白了一瞬,這才能慌張張的下跪道:“兒不知是誰在父皇面前進了讒言,只兒着實不敢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也即便後一句解釋在常規狀態下是很有必要的,但不說現下可又是‘常規’之際,就說程錚前面的那句推諉——是的,它聽上去更像是推諉而非解釋——便已有叫皇帝感到十分的無稽與無言了。
也當然了,並不難從中聽出程錚的慌亂來。
由是皇帝也難得的將程錚的這句沒有‘目標’的指責輕放過了,只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道:“我兒不必如此,朕並非疑心你……只着實是關心之下才會口不擇言。”
程錚:“……”
不敢信,信不起,您還是繼續疑心我吧!
好在這句話兒他也不過腹誹一二罷了,耽誤不了皇帝的繼續表演:“他們……朕本想着他們助力□□開國有功,便平素裏有個什麼,也多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不想他們不但不因此感念朕的恩情,還一次又一次的、越發挑戰朕的底線!”
程錚:“……”
他並不說話,只就着方纔匆忙起身下跪的姿勢更用力的將自己的腦袋摁在地板上——
也免得自己不慎笑出聲來了。
哪怕皇帝還試圖只用‘他們’來指代,但這個他們又究竟是哪個他們,卻是任由——身處此處的——誰都不會胡思亂想的。
只,也正是因太清楚皇帝到底在憎恨誰了,也不禁就襯托得皇帝那聲狀似悠長的感慨變得尤其可笑了:你那哪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啊,你那分明是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錘子敲打好嗎?!
哦,對了!要再聯繫上之前的程錚已經有給皇帝遞上一把合適的錘子了,卻是因皇帝自己想要將程錚這個遞錘子的人一併解決了便遲遲引而不動以至之後誤事……也就更怪不得別人‘搶在皇帝之前’動手了吧?
所以,程錚也真是需要很大的氣力,才能剋制住自己想要嘲笑皇帝自己絆自己跟頭的衝動了。
就繼續聽着皇帝在那裏絮絮叨叨了不少時候,其內容無非在是感慨自己有多愛民如子又有多寬大爲懷,以至於背叛了他的官員們又是多麼的恬不知恥——也就越發需要被教做人了!
程錚雖不言聽得是昏昏欲睡,也很有十二分的無趣生出,待聽得皇帝終於絮叨完畢了,也可算是能強打起精神準備着和皇帝討價還價了——
若說皇帝之前的那一句質問確有將程錚嚇得三魂去了七魄,那皇帝的這一番堪比祥林嫂的絮叨也有叫程錚得以明白皇帝的質問是真的困惑,而非警告。
至少,皇帝也是真心想要弄清楚程錚到底在江南有多少‘佈置’的,也能便於他順着程錚的已有‘成就’佈置後續的手段。
且說到底,現下里的弄清和就勢也並不耽擱皇帝在幹掉了勳貴之後再反過來清理程錚,不是嗎?
程錚:“……”
他很清楚皇帝的想法。
卻是更清楚皇帝光有想法又能頂什麼用?只要對方一日不能真正捏住自己的短處,那就是再有多少想法都只能一日日的終究成空!
就在想了一想後沉穩了語氣道:“父皇息怒,都說您是天下萬民之主……”
皇帝止不住的就斜了眼去睨他:什麼叫‘都說’?難道他還名不副實了?
所以,也真是那些又壞又愚的人的鍋,而非你之過。
皇帝不想自己竟是有一日能聽到程錚的狗嘴裏吐出象牙來,也就顧不得這牙又是否簡陋了,而是十分之老懷欣慰的順着程錚就嘆息了一聲——滿足的:“我兒所言極是。”
“只你仍需引以爲戒,斷不可如朕一般……”
話語轉了幾轉,終究沒能就違心的明着說自己到底有何處沒能做好,只將千言萬語都化作一聲嘆息:“朕有愧啊!”
程錚先是低頭撇了撇嘴,再是擡頭:“父皇春秋鼎盛,兒也正是承歡膝下急待父皇教導的時候,便是有什麼沒能做好的地方……不也有父皇幫着瞧嗎?”
皇帝:“……”
這程錚,今兒是轉了性了?
一連兩句好話,聽得皇帝從飄飄然直接演變成了毛骨悚然,還得勉強安慰自己道既已知曉程錚有精心設下了……引導出今日的‘局’,也必然是對自己‘有所求’的,這行完逼迫之事再來戴兩頂高帽子……也就會極其理所當然,他只不必理會便是……吧?
只能坎坷着把心定了一定,再捏着程錚繼續追問他在東南一帶的佈置——
程錚也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啊!
還不能就明擺着糊弄皇帝說自己什麼都沒做過,而是……棄帥保車。
那個啥,林斌林大人,孤培養你一回,也是時候放你‘大展宏圖’了!
而,會選這人在皇帝面前刷臉,也實在是程錚早就和手下人商議過了:一來林斌於江南……安徽一帶有着足夠的‘地位’,舉他出來,皇帝不至覺得程錚是在敷衍自己,二來林斌雖不說是個好拿捏的,也到底是個靠攀附程錚才能存在的文臣——‘文’字是重點——故,哪怕程錚將他捧得再高乃至皇帝都緊着程錚的手將人再往上捧了一捧呢,但凡不需要了,也是能輕易且第一時間就將人給再拽下來的!
也果然,在聽聞林斌是程錚的人——或者該說在終於確定了林斌果然是程錚的人之後,皇帝雖也有變了面色,卻更是在短時間內就將心緒再平定了回去:
哪怕也有些不敢置信於這林斌果是程錚的人吧,但……問題終究不大。還不但不棘手,更能叫皇帝有餘地欣喜於自己竟然有藉機將程錚的底牌逼問出來!
……
要說皇帝對程錚到底在江南安插了那些人手,那可是已有掰着手指頭盤算過好幾回了:畢竟,這人可是真有在江南……不,該說是全國大多世家豪門的眼皮子底下於江南一地網羅了一遍人還能將人平安的‘運’進京城的!雖說最後沒能送佛送到西吧,但一來這人證是在京城,還是在勳貴雲集的內城失去蹤跡的,二來這位證人的失蹤也未嘗不可能是程錚的算計,所以要真論起來,也竟是不能就從中鑑定‘程錚的實力’了。
還得看之前,更要着重着眼於江南!
再有,雖程錚有拿出林海這位出身於江南的勳貴之後做‘遮掩’,但想也知道,林海入京久矣,投入程錚門下亦久矣,其家中子弟單薄更是久矣!一個好些年沒在江南實地經營的、無兄弟能相助的、還頭頂太子黨名號林海,又如何能在各家的眼皮下行事了?
必然只能接程錚的手……下一用了。
畢竟,這主子和奴才到底是不同的,便林家在江南綿延百年得用的家下人一抓一大把,但這有的事兒,光靠奴才可是拿不下來的。
——臉面不夠,說啥都白搭。
終究還得是林斌這樣的人出面……暗地裏幫襯着,才能穩妥。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