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紅樓]公主自救手冊 >第 959 章 第 959 章
    思及此處,賈母的語氣也不由就變得有些尖銳了:“李紈現在何處?”

    也登時就問得那些尚留在賈母處的丫頭婆子們是愈發的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盡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還有些委屈,畢竟連賈母自己都記不起自己個兒還有一個孫媳婦呢,他們又如何能記得並在自己都可能朝不保夕的危機裏留心在對方身上了?

    這也太難爲人了罷?卻是不想想你賈家此刻可還有這樣能難爲人的‘底氣’?

    ……

    賈母也自不至於就真看不出諸人的面色惶恐之下尚有一分隱約的不屑了——在場人便再是下人,也終究是親眼看見賈母等人是如何在禁軍、在陳堅面前祈憐求存的,會因此而難以再將賈母等人放回高高在上的‘原本所在’,也終是在所難免之事。故此時縱有見得賈母接連發火,也終剋制不住那種‘有本事你對着禁軍發火去呀’的挑釁之情。

    由此也可見得賈母急於給這些下人‘緊一緊弦’的想法也是很有些道理的:奴不屑主定生亂家之相!

    ……只可惜賈母這由經驗所堆疊出的道理卻是沒能告訴她:若賈家真就自今日起大廈傾頹,那她便是再能摁住大廈裏的人不使之生亂,可又能‘保住’這些人……或者僅她和她的兒孫們不被大廈倒塌時的柱石砸到?

    大約是不能的。

    故而,非但‘不蠢’還各有各小聰明的賈家奴僕們又會和賈母在賈家這艘破船徹底觸礁沉沒前撞出什麼來的火花來,也會是可期待的了。

    只現在,還依舊處於撞擊前暗涌時刻而已:正如沒人會傻到將自己的算計擡上明面一般,便是不知李紈到底如何了,現存於賈母房中的賈家下人也到底還是需前去打探一二的……唔,也順便打探下李紈到底是因什麼而‘不同’的?說不得能將這不同‘推而廣之’進而也保全下自己的命?

    這般一思量,賈母房中的人也不由就涌出了大半去,也不知是真去問李紈如何了還是去問自己的老子娘可皆盡安好了?

    ……

    賈母並不曾見過這般的‘亂象’,便她還只是賈家的孫媳婦需要在兩重婆婆的威懾下小心翼翼的夾緊尾巴做人時也不曾被人這樣輕慢……或是直接便說是被無視過。

    可想想也就明白了:無論以前的賈母頭上還有幾座大山,但只要她還是賈家的正經媳婦,那她對這些下人來說就也還是一座山,是能壓得他們翻不過身喘不過氣的存在。可現在賈家自己都要保不住了,管他太婆婆孫媳婦呢?一整個山脈都要沒了,他們的賣身契指不定都會換個人捏了——

    還需怕個鬼?

    賈家人還是自想辦法不要被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更要緊些!

    賈母:“……”

    她不是不明白這點,只這明白的內容卻是越發叫她有些喘不過氣了……而這種難以難以喘息的痛苦,卻是在她再一次的同賈政搭上話兒之後才達到了極致的。

    不客氣的說,那時候的賈母真恨不得自己這個疼愛多年的小兒子真就別再說話了的好——他甚至於還是做個死人吧!

    ……

    …………

    卻說因着賈家的遽變,縱此時禁軍已是悉數退出榮國府僅守着整個府邸的人不許進出,但賈家終也回不去之前了,故賈家主僕也再守不得什麼規矩什麼條款了,只將賈政就近放在賈母這院子裏……哦,睡的還是賈母的牀!

    的確有失大戶人家的風範不假,但在明知賈赦已叛變,賈璉不知往何處去更連生死都不能確定,寧國府……不管寧國府如何了吧,只說兩府現下里已是全不能通消息的局面便可見不管那寧國府裏的人再如何,也終不是賈母能依靠的了,可不就只能越發的將這唯一剩下的、可對外主事的男丁——賈政看得比眼珠子還要重要了?

    又有現下里賈家全亂哄哄的人心浮動不齊,賈母也就乾脆直接無甚阻攔的將那些個被禁軍後請來的太醫大夫盡數放進自己屋裏——賈母自己是不怕看的了,王夫人早推倒李氏搶了賈寶玉走人,李紈不見,元春在宮裏熬命……至於剩下的小丫頭大媳婦們?總歸不是賈家人,故賈母這時候還顧得上她們嗎?

    就很是鎮定了,還能就在隔了兩個套間的在正房裏訓斥下人,不想不等賈母這廂發作完,那些個大夫卻是悉數診治完畢了,又因着賈母這裏正發作着而不敢就過來回話,便在隔壁立着將賈母訓賈家下人的話兒悉數聽了——連帶着賈母自己都記不得自己還有一個孫媳婦不見人影什麼的……也沒漏下。

    也因此就對賈家更多了一重‘認識’,回話之際那話裏話外的都在透露着一種學生才疏學淺,貴府老爺尚需另請高明的意思。

    不得不說,能聽得太醫都在自己面前如此‘謙卑’,也真真是難得的了。

    也頓時就將賈母嚇得不輕,只唯恐自己兒子是真要大不好了,不然哪裏就有太醫都這樣盡相逃竄的道理?

    ——也是她沒經歷過賈珠死前的那段時光,不然她的眼界還能更開闊些呢。

    可,現在的賈母已是被嚇得不輕了,也就急急忙忙的將衆大夫撂下,連扶着自己的小丫頭都一味的嫌慢:渾似飛撲一般的向着起居的廂房裏奔去,三步並作兩步的就揉身撲到牀邊,哀泣道:“我的兒,你卻別怕,爲娘在這裏,斷不會叫你有事兒!”

    賈政並不說話,整個人宛如一根木柱子一樣的就直挺挺的橫戳在牀上,尤其搭配上他那連屋子裏的炭火盆都暖不回來的青白麪色,更是顯得其僵硬了。

    賈母不由垂淚:旁的時候這人顯得顯得僵硬些也就罷了,可這賈政都被太醫大夫們斷言怕是要卒中了,這要再僵硬……可不就是整個人都癱了的徵兆嗎?

    那淚也不由就滾滾的落了下來,一滴滴的綻開在賈母牽着賈政的手上,燙得賈母自己都不由一哆嗦:

    並不真心因着這眼淚太燙,而是真心因爲賈政癱了的後果是賈母無法承擔的。

    一時,那些個被賈母拋在身後的大夫並丫鬟下人們也跟了過來,卻是看着這母子倆一躺一俯相對無言垂淚的模樣不敢說話罷了。

    又很是過了一陣子,這才由賈母自己收了淚——不是她不想繼續傷心下去,只着實沒有了能叫她繼續傷心的‘條件’:不管賈政如何,她都需要撐起賈家……不,該說是正因賈政有個‘如何’了,她才愈發的需要成爲那個能支撐賈家的支柱!

    就自個兒拭去了眼淚,這時也顧不得什麼手絹了,且胡亂用袖子應付了了事。卻記不得自己衣裳的袖口處多是有繡花兒的,而那繡紋便再是精緻,擦在眼角也不是不刺痛的——

    多少醒了幾分精神,也終於瞧見賈政……不不不,該說是賈母自己的牀頭尚放有一碗餘有熱氣的藥。

    不由就驚了:“這是?!”

    她還沒有老到連藥是什麼都認不出來的地步,且賈家的丫鬟們也是能明白自己不曾將熬好的藥喂進賈政嘴裏是‘失職’的,忙急急道:“老太太,並非我等不盡心,而實是老爺他……奴等無能爲力啊。”

    賈母便狠瞪了她們一眼,只到底還當着這外來大夫的面兒不好就訓斥——她哪裏知道他們早就聽了一回‘壁角’了呢?

    又親自拿了那碗藥在手裏,小銀勺微微攪動,略勺了半勺的藥在其間:“我的兒,好歹喝些,縱藥苦,卻是對身子大有好處哩!”

    賈母聲音溫婉,彷彿真是一個哄着自家不肯吃藥孩子的母親,只現在那不肯吃藥的並非頑童而是一蓄了須的中年男子,賈母也非年輕少婦而實是髮絲全白聲音嘶啞的老嫗了,故這場面也真是怎麼看怎麼詭異,只叫人生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來。

    好在那賈政瞧着雖不能言也不能動,可聽了賈母的話也溫順的張了口,好叫賈母將藥喂進他嘴裏。

    賈母見得這般,那手不由又激動得抖了一抖,幾乎都要本就只有半勺的藥汁給抖乾淨,好容易再定了神,這才又勺了大半勺,哆嗦着餵給賈政。

    唯喜賈政對此甚是配合,就將喂進嘴裏的藥汁悉數嚥下去了……不僅叫賈母見此大喜到幾欲失態,便那些個之前本想服侍賈政用藥卻是苦求而不得的賈家下人並旁觀的大夫們亦是異口同聲的道這果實母子天倫纔有的奇蹟。

    因着已是喜極,賈母也懶於在乎他們的話裏又到底有多少虛假的欺騙了,只顧自就將碗裏的藥一勺一勺的餵給賈政,直至碗見了底,這才喜悅道:“我兒,這些個爲你開藥的大夫盡是頂好的,待得你把藥都喝盡了,你的病也就好了,你且寬了心罷,勿再這般任性了。”

    那賈政大抵是說不得話兒了,聽着賈母這般說話喉嚨也不過就滾了一滾而已,倒是那些被禁軍喚來的大夫——並太醫——甚是不樂意了:

    他們本就是被強拿了來的,心中已是有六分的不了,若此行是要給那些兵老爺的家眷看病……那還罷了,不想這到了地頭才知道病人卻是軍老爺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