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在金陵的暫居地賈璉也是知道的,便此時有些不知道具體該走什麼街道過去,卻也只消問問路人就是了。
卻不想賈璉這才從大牢裏出來呢,雖說不至於邋遢，但也着實落魄,再加上身上那是一個大仔兒都摸不出來窮酸模樣,因而不但叫補得車馬轎椅,連帶着連路人都不是很樂意被他拉住問路,好容易一路艱辛的找到林海,更是連最後一絲意氣也給磨平了,見到林姑父不等抱怨就先扯開嗓子哭了一把。
只把林海哭得是滿頭霧水，再加上賈璉那是哭得真悽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看得林海連眼角都不免有些抽搐。
好容易等賈璉哭回神了，就抽抽噎噎的開始說事情了。
然後林海的眼角跳的就更歡快了
這賈璉真他孃的是個人才！
……
自然了，林海是罵不出這樣的粗話的，但此時此刻，大抵也只有這樣的粗話,才能最直觀的表達林海的心情了：他是怎麼想怎麼想不明白，賈璉怎麼就這麼有本事,怎麼就力道這麼大準頭這麼偏，直接打到賈珠的身上了？
……他是慫恿着賈璉給賈政找些麻煩不假，但這……這已經不僅僅是麻煩了啊？！
林海還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尤其是那人命能間接的和他扯上些關聯。
一時間就很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還是那句話,這賈璉
真他孃的是個人才！
就在林海愁腸百轉的時候，林家的下人卻是小心翼翼的：“老爺，我們可要壓着賈璉少爺回賈家去？”
登時問得林海回了神，卻是想也不想的就十分果斷的搖頭。
倒不是因爲他也如賈璉般的只知逃避，而是這時候他還是別去湊賈家的熱鬧的好。
一來，他拿什麼身份壓着賈璉回賈家？便壓回了賈家又要如何開口？替賈璉賠罪？且不說他和賈璉之間的關係還不比賈政更親近，只說自己要是開了這個口，那和賈珠的死亡……怕就真的扯不開關係了。
林海或許在這其中的確有過失，但他真是無意的，這要是主動湊上去，將無意變成有意，樂子可就大了。
二來，也是更重要的就賈璉的說法看來，賈珠這時候死沒死還沒確定呢，萬一搶救一把還能救回來呢？賈政和甄家甚爲親近，想來金陵這裏的大夫能由着他挑，又有林海到底是外姓人，去了賈家還要被當做客人招待……沒得添亂的！
不如不去。
因此想了想之後，就一面吩咐自家的下人，一面彷彿是在對賈璉解釋一樣的緩緩說道：“這事兒急不得，且也由不得我們急不急的，我想着這好不好的……快不過一兩日，慢不過四五日，總是會有消息傳出來的，等到那消息落實了，再說後話不遲。”
然後看一樣賈璉，接下來的話兒就完全是對他說的了：“只不管最後的結果是好還是不好，你卻也很是需要約束一下的了，不然再這樣下去，還不知會禍害多少人！”
明明這事兒林海自己也有份兒的！
可賈璉再是梗脖子心有不服，也不敢動手把自己最後一把庇護傘給拆了，只能將這話全盤接下……而等到賈珠真沒了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他就更嚇得和什麼似的，再記不得要和林海梗脖子的話兒，唯盼着林海能保住自己的命纔是。
林海得到這個消息，也很是惆悵了一回，終究還是不得不嘆息道：“至此，是再躲不得的，遞貼罷，祭禮必要準備上好的。”
林家的下人那是被賈敏出來的，早在得到賈珠垂危的消息的時候就備好東西了爲好的結果準備的和壞的結果預備的東西都有，此時也不過就是把那些能用的再挑選出來而已。
一時拿來給林海過了目，林海就準備拎着賈璉再上賈家門了。
賈璉幾乎要被林海的這一舉動嚇到魂飛魄散，抱着最近的那根門柱不敢撒手：“林姑父，您這是要把我往虎口裏送啊！”
林海再是心頭顧慮重重也要被這個活寶給氣笑了，就指揮下人們去扒拉賈璉那幾乎要纏到柱子上的手腳：“你怕什麼？難道我還真會叫他把你給打死了？”
賈璉很想相信林海這話，但又着實很不敢相信。
就淚眼朦朧的看着林海。
林海被他那眼神瞅着，簡直都想親自飽以老拳教訓他一頓了，卻還得耐心解釋：“便是賈政想要就此打死你，賈老夫人也是不會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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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的重點在於唯一長成：就算二房還有一個銜玉而生的兒子，但那個孩子如今也不過將將會走路而已，要等到他長到……不說頂門立戶吧，只說能傳承賈家的血脈就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這還要那漫長的十餘年時光中都不出任何意外才可以。
而再回頭看看賈璉吧，人品能力如何且不說，只說他已經可以算作是一個成年的男丁了，由他來做賈家的那個傳承中間人，想來會穩妥許多。
賈母是不喜歡大房這一支不假，但再怎麼說大房也是賈母生出來的，大不了管不得兒子管孫子，管不得孫子管重孫子……林海還真不信賈母會選擇例如立嗣孫這種便宜他人的事兒！
所以賈璉……光說性命，那是十成有保障的。
且如今賈家纔不佈置好靈堂嗎？金陵有頭有臉的人都得趕着去上香露臉，賈政總不至於在衆目睽睽之下下狠手吧？
就該在這時候叫賈璉上門纔是！
便將這些說道一一掰開說與賈璉，又有擔保絕不把賈璉單獨留在賈家，好容易才半是勸半是武力押解，終於將賈璉帶回了賈家。
也就正好遇上賈政氣過一輪，正準備找人教訓林海和賈璉的時候。
……
…………
便是林海自己，也是想不到自己撞上來的時機會這麼巧的。
只有時候巧也未必沒有巧的好，便如自己想不到一般，賈政也是想不到的，如此可算是雙方都沒有準備……可比賈政找到自己後再有準備的說話對自己有利多了。
也就不叫賈政再費事了，只自己送到賈政面前：“內兄節哀。”
賈政正是哀極生怒的時候，再有林海送上門了自己又哪裏能節哀了？
待得滅了林海和賈璉告慰自家兒子的在天之靈後再節哀不遲！
就不管不顧的要上前去掐林海的衣領，只要拿着林海去告官。
林海：“？？！！”
對不起。這是什麼操作？
他能理解並有預料賈政會認爲自己在這事兒中也有責任，但這見了面就要拉着自己告官？對方要用什麼理由？
倒不是說林海認爲自己全然無過，而是不管自己有什麼過，都不足以支撐自己越過賈璉和金家夫妻成爲賈政的首告罷？
……可賈政不這麼認爲。
他認爲並且是在深思熟慮之後認爲林海纔是那個導致自己兒子死亡的真正禍首！他是如此冷酷且狠毒的策劃了這一切，眼下還能沒事兒人一樣的來賈家的靈堂上欣賞自己的痛苦！
如果不是這樣，如果不是他，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珠兒在京城的時候只是身子骨弱一些，這來了金陵且待得林海也到了金陵並照顧了珠兒些時日後，珠兒就直接給照顧得下病危通知書了？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又，大抵是沒能想到自己竟真的因一片慈父之心千里迢迢的來了，使得他不好直接對賈珠做手腳，竟然又想着利用起賈璉來對賈珠進行最後一擊！
……自然了，賈璉那個蠢貨也罪無可恕，但相較於林海而言，賈璉卻是更方便處置的，因此賈政要先將林海送進去，也免得他的孩兒死不瞑目！
林海：“……”
他有片刻的無語凝噎，便看着賈政只說不出話來：也着實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能說了，不然要說一句好可惜你不去說書嗎？！
可終究還是一定神：“賈二老爺認爲賈珠的病是我做的手腳？”
賈政就眉頭一挑：“自然！”
要擱在平時，依着賈政的性子當是會用些似是而非的言辭來拐着彎的暗示，可眼下也許是被兒子的死亡刺激了，他竟是放棄了那些委婉，只用最直接的方式單刀直入。
林海點點頭，也懶得關心賈政這是因何而性情大改的，就點出最簡單也是最根本的一點：“我便是前來瞧過賈珠兩眼，且俱是不過就那一會兒的功夫罷了，難道我竟是在那麼一會兒的功夫裏虐死了一個好好的人？即便我有那能耐，你賈家的下人又全是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