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賈璉滿以爲林海會和自己一齊去將賈政收拾了不然他何必聽林海說那許多?不過以爲這是林海在和自己事前對劇本呢故而眼下見林海連帶着下車的意思都沒有,不由就有些慌神,只扒着車轅不放手:“姑父要往何處去?”
林海只對他和藹一笑:“別怕,我答應了你的事兒,是斷不會食言的。”
賈璉是很想相信林海這話不假,可問題是林海這都不跟着他進門呢,若是有什麼……鞭長莫及林海知道嗎?
就愈發的不願鬆手了:“既然姑父這般護着侄兒,卻不知能否陪一陪侄兒也無需您做什麼,只瞧着您在那裏,侄兒連膽氣都要壯上些許!”
林海不由就再對賈璉刮目相看:無能的人他見過,但無能成這樣的人還真是罕見。
就只能撫額道:“你便放心大膽的進門罷!你瞧你爹和你二叔對陣了那許多回,可有喫過虧?你二叔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便心中再如何疙瘩,面上也要先過得去再說……若你着實擔心被報復,只等過了這回,便離家來尋我就是!你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兒,遽然離了家,不來尋親近的人又能找誰呢?”
說得賈璉似如夢初醒,也似更懵懂了些。
林海很有些看不上對方這智商不夠的模樣,但終究也只能捏着鼻子再安慰;了一句:“我便跑得了和尚……難道又能跑得了廟嗎?”
也就是說林海要在賈家門前丟下賈璉拍拍屁股走人容易,但要將眼下暫住的地方也收拾了包袱款款的走人……
還是不怎麼容易的。
這話出口,只如同那甘露一樣叫賈璉整個人都精神了,再看賈家的大門也就瞧不出那種隱隱的恐懼感了,甚至於還能挑刺兒:“我此番受苦回來,家中也不見人來迎一迎,真真是反了天了!”
就甩開步子只往大門那裏去。
而林海也藉機叫車伕速速揚鞭,風馳電掣般去了。
……
卻說那那賈璉既然被林海掃除了後顧之憂,便也就放開了手腳,放下車就咋呼上了,只吼着叫開正門須知對他們這等人家來說,這正門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開得的,且此時的賈璉也無甚走正門的資格但他今兒卻偏偏要破這麼一回例了!
然後不等那被吼到不得不來開門的下人回神,又一巴掌就馬不停蹄的甩上去:“狗東西,不認識你家主子了?”
可憐那下人自打來守這金陵賈府的正門,真是七八年都不得被動用一回的,今兒本是想着別是有人來找茬兒罷,便就被自家少爺扇了個脆響,只知下意識的捂臉,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好在賈璉也不指望一個守門人能說什麼,就這門開得響亮了,就一鼓作氣的往裏衝
那氣勢洶洶的樣子不像回家倒像是來尋仇。
……大抵也果真是在尋仇的。
大門前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兒,自然是有下人要進去稟報的,可一來賈璉這宅邸裏也住了有些日子了,對路的熟悉程度不比下人更生疏,二來旁人沒他那急着找賈政算賬的迫切,所以還不等回話的人到賈政面前透句消息呢,那賈璉就把賈政給面對面的堵住了
還就在賈珠居住的屋子裏。
……
…………
說來,賈璉也是有幾分急智的,便在門口的那番做派看來他是已經怒急到理智全無,但就這麼一路的功夫,他卻又重新整理出了點思緒了:
賈政不是門房,也不是他衝上去就能打一巴掌的,即使是對方不顧自己這個侄兒的死活在先吧,自己要真一巴掌上去那真是什麼道理都沒有了。
所以他不能對上賈政,或者說不能一開始就對上賈政,不然單輩分的差距,他就得先喝上一壺。
……這時候,賈珠的存在就顯得尤爲重要了。
他和賈璉是平輩:雖說對方怎麼也要大上個幾歲吧,但終歸還是一輩的,又有賈璉自認自己從京城千里昭昭趕來金陵幫助賈珠的舉動已經完全能夠扯平這點年紀上的差距了,所以百悅
賈珠爲什麼要對他見死不救?
且也不止如此,還有那賈珠在自己身陷牢獄的時候可是好喫好喝的在賈家的府邸裏養着的……對比如此慘烈,即使賈璉不管賈政叫爹,但對方如此區別對待兒子和侄兒也有些說不過去吧?
不想卻正巧撞上賈政對賈珠展現父愛的時候。
只賈政的父愛,卻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就在賈璉闖門進屋子的時候,也正是賈政指着賈珠痛心他無能不堪大用的時候。
且賈政對賈珠的責罵乍聽上去似乎還是有幾分道理的:這才秋闈呢,賈珠就倒下了,若是到了春闈,到了殿試,到了皇帝親自監考的時候,他還不得直接嚇得昏死過去啊?
那賈家幾輩子的老臉,怕也就不剩下什麼了。
賈珠這會兒本就體虛氣弱,便是好生將養着也不過是熬日子罷了,哪裏又經得住賈政這樣的指責?又可憐他被賈政罵得久了,見着賈政就和那見了貓兒的老鼠一般,便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也要強行吊着聽賈政的訓斥,如此一來便越發的有出氣沒進氣了。
也就在這時候,賈璉神兵天降!
“珠大哥,你這兄弟……也太不厚道了些!”
即使賈珠的院子裏也有幾個使喚的下人,但也攔不住狀若瘋牛的賈璉。更別說此時賈璉採用的是人未到聲先至的戰略了。
於是不止賈珠聽到了這話兒,便賈政也分辨出在屋子外面撒野的人是誰了。
就很有些氣不過:自己還沒指責對方丟了祖宗的臉呢,對方倒有臉來指責自己兒子了?
賈政的確不是一個好爹,但要是拿自己的兒子和賈赦的兒子放在一塊兒比較比較,那賈政也不介意先幫哥哥教訓兒子。
便先對着賈珠一瞪眼珠子:“我方纔說的那些,你且好好的反省反省。”然後親自一挑簾子就跨出去了:“成何體統!”
正值賈璉要一鼓作氣的殺進賈珠屋子裏,卻被院子裏伺候的下人們齊齊給擋住了,便那些下人人數多也無一人敢於真的對主人家動手,他一人抵敵不過這十根胳膊呀!於是雙方不由就進入膠着階段。
賈政這一嗓子也就正好將雙方的注意力拉扯過來,尤其下人們被他嚇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上的舉動一時間不由也就止住了。
也正好叫賈璉來撿了這便宜。
就十分大力的將那些個尚且攔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甩開,然後理理衣袖,明明是難以見人的邋遢模樣,還偏要做出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做派:“原來叔父也在這裏。”
賈政可不會認爲這個侄兒在面對自己的時候還能有好臉色,且賈璉這方從牢中出來還未打理過的模樣也着實有礙觀瞻,因此半點不見和藹:“你這是做什麼?竟然在你大堂兄的院子裏胡亂叫嚷?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
偏賈璉就是爲了打破規矩而來的,當下就回以一聲冷笑:“侄兒知道這般叫嚷不合規矩,只侄兒也問叔父一句,我在牢獄中關了那許久也不見一個來過問的人,這珠堂兄……便有個在院子裏大聲叫嚷的人都不成了這又是什麼規矩?”
賈政被他問得一愣神,繼而大怒:“你自己做下的好事,真叫我都覺得無顏出門見人!與其怪我不去那腌臢地方丟人,莫若想想自己如何才能不進去!”
賈璉聽得牙都要咬碎了:“叔父嫌我給你丟人了?那林姑父日日叫人與我送水送食,怕不得丟進泥地裏了?”
登時噎得賈政幾乎要連氣都喘不過來了:要說賈政最不樂意於被拿與誰做比較,那林海絕對是能夠排上號得,尤其現在賈璉指責他的地方不是能力而是爲人!
這叫賈政如何能忍?
就瞪着賈璉,只要開口給他一個好看
可不想就在賈政張口吸氣卻是還沒來得及吐出聲來得時候,他身後的屋子裏卻是傳來一聲老大的碰撞聲……還是一種沉重、沉悶,就彷彿有什麼大型的軟物砸在了地上的,悶悶的聲響。
……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