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自得迎上幾步,還待再看,便聽到那神醫先行開口:“可是府上公子的病終於壓不住了?”
林海:“……”
不得不說,這人是挺神的如果他不是一直給賈珠治病的人的話那就能更神了。
即使是林海,此時也忍不住自己吐槽的心了:“那神醫您給小侄看了那許久的病,可知對方爲何遲遲不見好?”
那人就搖頭:“我哪裏會是什麼神醫?畢竟我也只能醫病不能治心。”
林海:“……”
但不得不說這位說話果真是十足的神叨。
就笑了:“何爲醫病?何爲治心?難道人要是心裏難過了?便就治不好病了?”
那老大夫被林海問得一愣,卻也半點不惱:“老爺可是不信老夫的話兒?府上少爺的心思也太重了,這多少的藥兒喫下去,不待治病就被少爺自己消耗完了,哪裏又能好了?”
林海並不很信這話,但又詭異的覺得這話兒似乎也有些道理?
就不免有些沉默。
好在那神醫要忽悠人也忽悠了個全套,於是就在林海不說話的時候,他也繼續爲自己分辨:“大人想來之前並未陪伴在這位少爺身邊?也就不知道老朽用了些什麼藥?好在老朽將自己給少爺開的方子都帶來了,您可一一驗看。”
……別的不說,只說這人今兒絕對是有備而來。
林海幾乎是瞬間就確了這點,於是也就知道一時間自己是別想問出什麼來了。
就接過方子細看。
可他雖是探花,於醫理也只是粗通而已,所以再是拿着方子看了幾眼,也不過能看出所用都是溫補之物……似乎對身子是沒有什麼害處?但要了解再多卻是不能了。
好在還有外援在:
恰就在這時候,又有人報那些個被推薦來的大夫,大多已經集合在賈家門口了,只有幾個着實是請不來了。
林海頓時爲之精神一振,就叫快請進來!
便就前後來了……得有五六人吧?
其實這樣請大夫,從某方面來說是大忌,畢竟大夫可是看病的,病人生死都握在人家手上呢,能不恭敬着些?便是不信這個的醫術要找那個,多半也要揹着人些……至少也不能這樣一叫一羣還擺出一副我就是要從你們指間優中選優的架勢來吧?
只賈家的門第,卻是叫衆人的這些抱怨都只能收在心中了,再被林家下人用林海的品級一嚇,心中僅剩的小心思也只能熄火了:京城來的四品官兒……可不是能輕易糊弄的。
就整合了人,連同那位神醫一起被帶到賈珠面前林海此時還帶着這位神醫,也是存了些照鏡子的心思在其中,他是不懂醫術,可在這五六個醫生面前,這神醫到底是騾子是馬……也是能溜出來的吧?
然後衆人就又一齊被賈珠的模樣給嚇到了:這得是臥病了多久,才拖成這幅模樣啊?
再一聽,什麼?沒有多久是?急症?
於是再抽一口冷氣:這症狀有些急也有些猛啊!
再等到把脈之後,衆人心境又如何變化,卻是不必再說了。
總之一山更比一山高,一驚更比一驚重。
甚至於這時候他們都有些感謝林海對他們的不信任和不尊重了這時候再被請來看這位少爺的病……幸好請來的不止自己一個,所以出了事兒也不是自己一人擔責任對吧?!
簡直是禍福相依的真實寫照啊!
就十分和諧且親切的聚在一起討論了一回賈珠的脈案,又有那神醫的醫案,衆人只以瞧瞧之前的用藥以免衝撞的名義拿來研究了一回林海雖覺得這場面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他到底擅長的不是醫術而是人心,便就想着先叫這些人細細討論個方案出來,自己於這之後再把人單獨拎出來一一擊破就是了。
少不得先大膽的叫他們放手去做。
卻不想就是這大膽,卻是叫賈珠離不信更近一步。
自然了,賈珠的死亡是真的不能推到林海的頭上的,但不得不說林海此時的失算,也着實加速了賈珠的不幸……至少有兩三天吧。
只因那些個大夫在拿到老神醫的藥方後第一個想法就是:太平方!絕世唐門fo
這種方子……喫的病人太不太平的不說,開的大夫卻是一定太平的。
總之,不一定會死人,但也不一定能治病。
一切看天。
……
要是林海沒有搞出這樣的陣仗來,這些大夫們說不定還會爲自己的名聲搏一搏富貴險中求,賈家這樣的家勢,少爺病得也這樣重,治壞了固然是麻煩,但要是治好了……
可現在沒人這麼想了,便是有那麼一兩個想搏一搏的,回憶下自己怎麼來的,再看看旁人的鵪鶉模樣,就還是泯然衆人矣罷。
然後又一張羣策羣力的太平方新鮮出爐。
那位老神醫的說法也被延續了:“小少爺的心思着實重了些,老爺也該知道黃帝內經素問上有云:“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而我等觀小少爺是既思又憂還隱有幾分恐……”
總之,不是一般的自己傷害自己。
所以吃藥什麼的,必要非緊急,還是先想着怎麼化解心中的這種鬱結之氣纔好……但這就不是他們能行的了。
總之,甩鍋也是甩得利索了。
可憐林海此番也是陰溝裏翻了船,竟然被一羣大夫給哄住了。
但還得先叫人去抓藥煎煮纔是,又有他到底有些不放心想着自己還要問一問方可,就叫那些個大夫且去喝茶喫點心,這裏自有人先去點好銀子什麼的。
且將大部隊糊弄了出去。
只這時候的林海卻是不急着走了:他到底想着那鬱結之氣,便就怕自己將賈珠逼出個好歹來,便對賈珠道:“你也聽着大夫的話兒了,當知道這再多的藥,也終究比不過你自己想明白,我已經給京城去信了莫擔心!”
他壓住了賈珠就要掙扎起來的身子:“並不全是爲了你,你那堂弟此時可是有煩了,難道還不能給你大伯說一聲?”
他沒騙人,只是在言語之中稍微有些偏重而已,這樣賈珠便是知道了自己往京城派人去,終究也能遮掩一二。
……然後就又一次的在賈珠的身上馬失前蹄了。
林海是真摸不清這位賈家少爺的腦回路:便林海自己也要承認他在這起事情的處理中有些私心存在吧,但也當真是有爲賈珠着想的!畢竟人都病成這麼一副樣子了,還能不趕緊把他的親人叫來?不說見最後一面什麼的吧,只說有這麼一個親近人陪在身邊,病也能好得快些不是?
但賈珠一點都不認爲賈政來了自己能好得快,他只怕自己會會壞得更快些他太害怕賈政了,而這種怕還是一種常年被害之後的本能。
……
…………
說實在的,賈珠也着實是被賈家禍害得太深了。
害他的不但有他爹,也有他娘,還有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奴僕們:他的父母本就只是表面正經內裏不堪之人,難以起到好的榜樣引領作用不說,又有那些個依附於賈家二房的下人們爲吹捧這對夫妻,只把賈政身上兩分的對放大到二十分,纔好將這奪長的不正強行扭做正!而後,又爲了歪曲大房的正統性,只將賈赦身上那六分的不對強行擴大到十二十八分……由此來強行補足賈家幼奪長的扭曲。
所以對賈珠來說,便林海此時解說他去信告知的是賈璉的事兒,但
一來,賈璉的親爹賈赦本身就不是個可靠人,賈家的家事俱還得勞煩賈珠的親爹賈政來支撐應付包括眼下,賈政必定會在爲了侄兒跑上一回後順帶又看到自己的兒子……不爭氣了。
而這不爭氣還能擴大成其二:賈珠自己生爲賈家二房嫡長子不說,還比賈璉大上一些,卻是沒能管住這個弟弟叫他惹事受罪。兩相對比起來,相較於身爲賈赦弟弟的賈政,他差了何止一星半點?日後賈珠又該如何才能一面拉扯着賈家大房一面振興賈府門第?
只需想到這些,賈珠就產生出一種羞憤到還不如死了算了的心:父親,怕是要對他失望了。
……
只好在賈珠的這些心思外人盡是不知的,不然賈璉會如何嘲笑他不說,只說賈赦就會狠狠的對這個操心的侄兒唾上一口,哦
旁邊還要搭配上林海難以置信的臉。
但此時,林海對賈珠的心思還一無所知,越看不出賈珠心中那種巨大的恐懼、愧疚和自責,他只能看到賈珠對他揚起了一抹難看又怪異的笑:“既是這般,還要多謝姑父代爲隱瞞。”.
林海:“……”
似乎有哪裏不對?
但又確實想不出哪裏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