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也真不認爲這是多事兒就是了:今兒在朝堂上終於鬧出來的這出金陵科舉舞弊案,要是真的處理出了錯,那國傾不傾的且是一回事,只說動盪一下……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還是那句話,程錚不急他急什麼啊?
於是程銘就也笑了,眉目間看着很是舒朗:“果真是殿下說的這個理兒,因此殿下可要教導小弟如何行事了?”
登時只叫程錚看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程銘依舊笑,笑得都有些無賴了:“好堂兄,弟弟我是真心的。”
程錚:“……”
他就又看程銘一眼:“既然是真心的就該知道這事兒哪有這麼簡單的?”
程銘:“……”
老實說,他早該習慣了不是嗎?在程錚身邊,他最常體會到的,就是這種噎得半死的感覺。
可就在他會爲這種無語凝噎的感覺的時候,程錚卻是又笑道:“說來,這時候,你急什麼呢?卻沒瞧見老親王這些日子都沒影兒了?”
程銘:“……”
是啊,今天確實沒有看到莊簡親王的表演。
畢竟這位老親王也是真老了,聽說最近又收了些寒氣……因而……
但作爲莊簡親王一系又是極親近的晚輩,程銘哪裏會不知道莊簡親王是不是真的
因此人家這抱病,說不得就是爲了……
程銘:“……”
還真是如程錚說的那般,他急什麼呢?
又,程錚真的不再是他之前認識的那個程錚了,相較於之前那種莽撞到叫人簡直跟不上的節奏來說,現在這種彷彿閨閣小姐一般的悠然,卻是沒叫程銘看出什麼謹慎什麼靦腆來,而是
一種彷彿謀而後動的毛骨悚然。
然後程錚又向他證實了自己依舊還是那個程錚:“畢竟陛下他老人家這些年也算是修身養性了。”
程銘:“……”
他現在的神情已經不是無語凝噎就能形容的了:要知道比起一往無前的直,還是反覆無常的直更叫人受不住啊。
可程錚這直話兒也不能算錯,皇帝這些年……的確老實多了。
一種空有心瘋狂卻是無力迴天的老,
當然了,能叫程銘這樣感嘆,還是因爲他無意間聽到自家老爸德郡王揹着自己感嘆過一句眼下的這個皇帝竟是叫他想到了曾經在許宣手下掙扎的那個皇帝
這話簡直叫人都要嚇尿了好嗎?
曾經,皇帝是受限於徐權的大權獨握,現在已經大權獨握的皇帝又是爲什麼而收斂?
程銘不知道答案,或者說他不敢去知道答案。
想到這裏,程銘不由真的有些急躁了:“殿下說得……”但他到底說不出程錚到底說得如何,只能轉而道:“只我們接下來卻該如何是好?”
就問得程錚詫異的看他一眼,然後無比篤定道:“你是自己來的。”
程銘:“???”
他幾乎都有些不能言語了:現在他人就站在程錚的面前,不是自己來的還能是別人來的不曾?
但程錚卻是又笑道:“若是老親王指使你來,那你斷不會問這麼一個問題纔是。”
程銘:“……”
他靜了一靜,只不知自己是否應該贏這份鄙視而臉紅
又或者憤怒?
但最終他還是拿定了主意,只虛心求教道:“不知殿下爲何這般說?”
然後就又被程錚進一步鄙視了:“只需等上一等,你便不問也知道了。”
程銘:“!!!”
他當然知道這事兒能瞪出結果來,但他問題就在於他不願這麼一點把握也沒有的等下去啊!
因此便又要開口。
但就在他組織好語言的前一刻,宮門的那邊確實急急的跑來了幾個小太監:“殿下且住!陛下有要緊的事兒要找您呢!”
“這下好了。”程錚就在程銘的對面綻開了一抹微笑:“你不用等了。”
……
…………
雖然程銘很是有一種對着程錚吐出一口老血的衝動,但他也必須承認,程錚的話兒是沒錯的。
皇帝來找程錚了。
這消息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及時,登時將程銘所有的思緒都嚇得盡數化作粉末,只餘下一雙瞪得圓溜溜的眼珠在程錚的面上流連:“殿下早知曉了?”
媽蛋!
你要能知道這事兒那能告訴我一聲嗎?
我還在這裏和你費什麼話啊?
早跑了好嗎?
程錚也不管程銘面上那堪稱變換的神色,只平靜的對着傳話的小太監點點頭,這纔有空轉臉看向程銘:“早知道倒不至於,至少”
他頓了一頓,方纔道“至少沒能料到父皇竟是如此急迫。”
……竟是急迫到連一刻都等不得了。
不過,一個表現出急不可耐的皇帝,也纔是一個能叫程錚覺得更方便了解和揣摩的皇帝。
想到這裏,看向程銘的眼神就愈發的真誠了:“說來還得多謝堂弟今日特地叫住孤,才叫孤和這位公公都能少些麻煩。”
可惜程錚這話雖也算說得很誠懇了,但程銘卻是半點沒有感受到的。
他只覺得很有壓力
現在程錚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經從一個甩他一截的青年形象進化爲甩了他一大截明面看上去是青年可暗地裏一肚子壞水黑泥簡直都不是東西的非人的那啥啥……
簡而言之,就是程銘再一次被刺激到錯亂了。
於是越發的不想在程錚的面前多加逗留了,便是知道自己日後也總有和程錚相見的時候,眼下也必須要回避迴避做下心裏建設了。
就忙不迭的動作起來,也不顧什麼失禮不失禮的事兒了,就對着程錚慌亂的一低頭一拱手:“既然陛下傳喚,殿下還是早做準備的好,小子便就不在這裏打攪了。”
說完越發如同火燒屁股一般轉身就跑。
程錚也不試着攔他,只在那裏瞧着程銘猶如慌亂的兔子一般從一羣大人的身邊竄過去,僅僅憑着兩條腿也跑出了一路絕塵的效果……這才撫着下巴困惑道:“他這是怎麼了?”
他覺着自己也沒說什麼啊?怎麼就叫程銘對着自己和對着鬼一樣了?
這話旁人是不好接的,但也有敢於接一接的勇士的。
比如常青。
這位雖說也是宮裏出來的太監,但朝會卻不是他能進去的了,就和旁的大人家的小廝一般,只在這裏等自家主子出來。
而程錚自朝會出來後,也很是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兒了,便叫常青也不得不屏息陪站。
只此時他便是敢於且勇於接下了程錚的話兒,但接的也是:“便是殿下沒有說什麼,他也是爲陛下傳話來的,您還是先……”
跟上去?
程錚:“……”
他就也扭頭看了常青半餉,如此才伸出一隻手,就對着常青的肩頭點了一點:“真真是膽子肥了!也敢命令孤了。”
常青本就是躬身站在程錚身後的,因此程錚只一曬,他就微微仰起頭來,便看着程錚,那神色裏真真是十二分的無辜:“殿下這話卻是拿着奴婢開玩笑嗎?那般大逆不道的事兒奴婢哪裏就敢了?”
程錚就更是笑出了聲。
只他便是笑了一回,終究也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和常青糾結下去,只草草的巡視了自己周身,見並無什麼不妥之處後才示意常青跟着自己入宮。
且面對面的見一見那個皇帝
於乾清宮中!
……
做爲歷代皇帝居住的宮殿,這乾清宮雖說不在後宮的地界,但安保工作卻是有增無減的。
就更不許人無詔靠近了。
程錚這守孝的兩年雖不說是真的乖順,但也很有些宅男的做派,只將那遠籌帷幄中的帷幄二字演示得淋漓盡致。
總而言之就是不出門。
因此一別……倒說不上一別兩年了,但程錚這兩年來和這座諾大的紫禁城之間也着實疏離了不少。
只大事兒還是不能忽視的。
自韋皇后死後,後宮就再也沒有新的女主人了。可若是說這是源自於皇帝對韋皇后情深幾許,那真真是個人也不會相信的,人們大多傾向於另一種看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只要程錚說,這對夫妻中誰是那個咬人的蛇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