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也就看向他：“外公也別急，曦兒並非將您高高架起，這爹爹曦兒已是說過了，現在便就要斗膽說一說外公您了,您自己都說要守這做人臣子的本分，卻又如何要惹急了爹爹？還有那什麼先斬後奏？又是何事兒？”
徐浩知道程錚是瞞着誰也不會瞞着程曦的，就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在朝堂上的作爲和爲何要這般作爲的想法說了，末了更是解釋道：“並不是微臣想要藉此威脅殿下,而是我們眼下本就有些人手不足了，這好鋼更是要用在刀刃上！”
這下竟是連程錚自己都掌不住的笑了：“好一個好鋼更是要用在刀刃上！孤竟是不知徐大人也是那賣瓜的王婆……只不知大人口中這刀刃在哪兒啊？”
“正在那西南邊陲。”徐浩就垂頭道：“微臣雖不才,但在官場混跡了這許多年,想來待人接物還是有些水平的，因此願往西南爲殿下開路！”
程錚：“？？！！”
程曦：“！！！”
他們不是不震驚的，因爲便是程曦自己,也想不到今日會問出這麼一個結果來，當下就不免有些木愣愣的。
最後還是程錚先回了神,只便是回神了,那舌頭也好似捋不直一般的不停結巴：“徐……徐大人這是、這是作何？那西南邊陲可不比京城！你您年紀都這般大了，不想着如何在京城享福,卻是去那苦寒之地做什麼？”
徐浩聽程錚這樣說,就在臉上揚起一個有些燦爛的笑來：“殿下且別這麼說，微臣爲了殿下,可是粉身碎骨也使得的,且這西南便是再苦,終究苦得還是百姓，微臣再不濟也不至於被髮配着去，這腦袋上有個帽子庇護着，哪裏就能苦得着了？”
見程錚依舊神色懵愣，他便就只能再加上一句話：“且這再苦……說到底不過是桌上十盤菜變成五盤菜，可微臣年紀大了，平日裏本就用不着多少……且年輕時也是飢一頓飽一頓過來的，因此哪裏會受不住？殿下還是別擔心這些無關緊要的了。”
就將程錚的心只說得一抽。
他是知道徐浩說得興許是沒錯的，畢竟只要還有官帽護着，徐浩便是去了那西南，也不會落得個衣食無繼的下場……但便是能喫飽卻也能喫好嗎？那邊陲之地還能有些什麼啊？草根樹皮罷？便是將這京城裏的最富盛名的太白居挪過去只怕也是開不走的別說消費不消費的起了，只說那些人蔘鮑魚就找不到材料，還拿什麼來做菜呢？！
其實這就是天家子弟出身的程錚和寒門出身的徐浩思想上的天差地別了：徐浩壓根就不擔心什麼人蔘鮑魚的，沒有人蔘鮑魚他還不能喫蘿蔔了嗎？且蘇東坡跑到海南都能挖掘出蠔來喫呢，這西南再怎麼也不至於比不上海南吧？
打住打住，他又不是去開館子的。
且說正經的吧。
這正經的就是徐浩雖也擔心，但他擔心的點纔是這官場上大多數的人都不願意去邊陲爲官的真實原因：不是擔心會苦眼下，而是擔心會苦將來！難一時不怕，就怕這一難竟是要填進去一輩子！
……可還是有不同之處的。
旁人苦將來，是苦沒有後路的自己將來也會因高升調遣無望而困死在這貧苦之地。
可徐浩有程錚這麼一個大背景，自是不用擔心這點的，所以他的苦在於自己若真是去了這邊境那就是真的天高皇帝遠程錚也遠了那麼遠在京裏的程錚卻又該怎麼辦？
眼下程錚對手敵手可謂一大堆，真心會爲他打算的又是屈指可數，其中還要刨去徐氏程曦這等子在徐浩看來可謂有心無力的女人孩子……那剩下的人能搭把手的就更少了！
原本許家兄弟作爲程錚的舅舅對程錚是最忠心不過的，但徐浩卻是怕上次許家兄弟的隱瞞在程錚的心裏留下痕跡，從此只叫許家兄弟願意一心爲程錚可程錚也不願真心接受了……如此可不又是在將上好的助力往外推？！
但程錚和許家兄弟間不但有主臣之名，還有血緣之情，所以徐浩還真真不知道該如何插手。
又有莊簡親王是！徐浩知道且相信對方絕對是別有用心的，但是再是別有用心莊簡親王眼下也只能先和程錚同舟共濟一段時間啊這段時間若是能得莊簡親王的幫助，那程錚豈不是就能有一段喘氣的時間了？
可這熊孩子卻就是不願意和莊簡親王聯手！
……
…………
可便是這樣，便是一顆心全都揪起了全無一絲可放下的，但那邊陲之地他又不能不去。
甚至於可以說是從程錚說出那茶馬古道的計劃時他心中就隱隱的開始惦記着這事兒了！
程錚的主意不是不好，只徐浩在回頭細細想過之後卻意識到了一點：
規劃再好，也需要有能人壓陣才能一步步的實現，不然這整件事都會是誇誇其談，雖能讚一句高瞻遠矚，卻是沒一絲能落於實地的。
只因究其根本之後，徐浩發現這事兒不但是銀子的事兒，更是軍事的事兒！
本國的軍事力量除了守衛京師的京城三大營之外，便就是各地的駐軍了，其中北方軍隊佔有絕對的數量優勢，當年幾乎將本朝近一半的軍事力量都盡數佈置在此處，此後雖是近百年間都只有零星的小摩擦而未見大的戰事，但歷代的皇帝也謹遵遺令，未敢輕忽了這裏的佈置。
而除北地之外，便就以西南爲重中之重了，那雲貴高原上的駐守的士兵不但是爲了震懾住西南的少數民族不使他們生出異心，還有着看守西南門戶以隔絕高原那一端的衆多小國對富裕的本朝生出覬覦心思的意思。
只這些國家到底太過遙遠，且比之北邊以掠奪爲生的遊牧民族來說更是多年不曾作亂了，便就越發的叫人將之不放在眼中了……因此此地的駐軍在近百年的荒廢之後這打仗的本事竟是大多生疏了。
又者西南的少數民族多少也有自己的武裝力量，這些力量和這支來自中原的軍隊向來是和而不合的，因此西南駐軍的處境便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一方面彷彿依舊需要延續武力來維持自己軍隊的人設，一方面卻又彷彿得用經貿等手段來適應現實的環境，久而久之竟是基本已淪爲北方軍隊的馬匹糧草等物的後勤供給處原本在定下軍戶制度的時候，便就是算着十戶的青壯中只有三戶的青壯是前線主力，剩餘七戶俱是後方軍需糧草等後備力量的，眼下西南駐軍不過是將這後備的比例再暗中提高一點罷了。
而東南一帶瞧着卻不像是西南這般的複雜，只這裏的簡單卻也有其獨到之處：在這片有着廣闊水域的地帶有着一股無論北方還是西南都沒有的特殊的軍事力量。
說其特殊或許有些言過其實了，但這東南的駐軍之中確實有着將近三分之一的力量都是屬於東南而且只能屬於東南的：水軍。
東南一帶多江河湖泊，又有沿海一帶多水匪，因此有時這船上的力量竟是比陸地上的還要緊些……但如同那再矯健的蛟龍也上不了岸一般，這東南的水軍也無法脫離這裏的水域，不但無法北上，便是連西南一帶的險灘急流也是去不得的。
如此看來，這全國範圍內的軍隊雖同樣是脫胎於當初跟着打天下的那一支，但自將之分佈在大江南北之後，這百年來各地的隊伍根據各地的地理人文不斷演化，時至今日真真是瞧不出一點相同之處來了。
也因此，程錚原本想着先打入西南軍隊，再由此作爲起點燃遍大江南北的想法……其實真的是有很大的操作難度的。
可便是有操作難度也不能否定這這想法的可取之處的。
在徐浩看來東南軍隊受地域限制且先不提，只說這西南和北方的力量相較之下雖說是以北方爲重，但也正因爲這份重要使得北方成爲了繼京城三大營之後的第二難攻破之處，程錚此時底氣尚不足，又選擇以銀子作爲突破口，會選擇卻西南當真是無可奈何之下最好的選擇了。
可徐浩並不希望程錚就此展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模式。
便如同之前的分析，這各地的駐守軍當真是各有千秋的，也是這份各有千秋使得程錚每打入一處都得專門花一份心思，若程錚不打算走全國起義這條路，那這些心思和時間……花得可謂是不值當。
因此徐浩更加希望能夠以西南爲跳板，用銀子和程錚軍校裏那些學生勳貴子弟的身份爲賭注直接將人送進京城三大營！
別說這做法沒可能，畢竟京城三大營再是皇帝的心腹掌控的命根子，但問題是統領可能只會有三個，可士兵卻整整有二十萬！這二十萬人需要多少中下層管理軍官？須知本朝可是以五千六百人爲一衛，一千一百二十人爲一千戶，一百十二人爲一百戶，而百戶之下尚設有二總旗，各轄五十人，總旗之下還有十小旗，各轄十人的編制！當這樣的編制配上二十萬這樣的基數時，這其中的貓膩可就大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