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雖說是接近，不過這接近到底能有多近卻着實讓程曦有些不敢確定。
因爲她記憶中的那人最出名的地方不在於他的武藝或者謀略決斷,而在於他和尤三姐之間訂婚又悔婚以至於一死一傷的悲劇收場。
沒錯,程曦說的正是柳湘蓮。
而之所以會想到這位出場便以串客身份在各家的聚會上流竄的當紅小生，程曦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須知這紅樓可真真是一本奇書,這裏的女兒家有多麼的集天地之靈秀奪日月之精華，那這紅樓中的男子就有多麼的還是不說也罷。
而如果又要在這些原本就只能道一聲碌碌的男兒中再刨除那些有家世背景良好出身的，那剩下的
大概只有一箇中了科舉的板兒還在結局之際落下過一些字句
程曦並不確定這點紅樓的世界太過浩瀚，她又有整整五年沒有接觸過原著了，因此即使是記憶，也開始模糊。但對於現在的她而言，即使是這份不確定也足夠了
她並不在意那柳湘蓮，或者說她在意的不是柳湘蓮這個人本身。
她在意的是這個人身後那些隱沒在豪門之後的羣體
“爹爹。”程曦忽然就擡頭了，她的聲音中帶着一點子的不確定“這世家或是勳貴的子弟中,可有那不受家族重視的”
她的問題使得程錚頓時便感到有些驚詫莫名“世家或勳貴子弟不受家族重視你問這個做甚”
“爲了”
爲了在那世家和勳貴的後院裏挖人
只是話都到了嘴邊，程曦開啓的嘴脣卻又驀的頓住了。
真要從勳貴那裏挖人嗎真要去將自己的未來放在那些出身勳貴的青年身上嗎一旦程錚果真邁出了這一步,那麼局勢就不在她或者程錚的掌控之中了。屆時到底是程錚的隊伍中多了幫手還是自己主動往自家人的團體中混入了釘子
這點沒有人敢做出絕對的保證。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也不知道程錚最後會因爲自己的決定走向巔峯還是墜向深谷。雖然這一路走來他們盡是在絕壁上行路，但是卻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一樣是自發主動的赤着腳往刀尖上踩。
就在程曦踟躕到幾乎不敢開口的時候,徐氏和程錚卻又對視了一眼,均在彼此的眼光中看到了驚疑和問詢。
只光是用目光相互示意也是不頂事兒的,因此只頓了一頓，便由程錚伸手將程曦的臉擡了起來,他輕輕的卡着程曦的下顎,動作很輕柔也很仔細,待得程曦擡頭之後更是眯着眼睛就在她的臉上仔細的看了一看，待確認她的臉上只有糾結卻沒有眼淚之後，這才微微安心。
就笑道“你這丫頭，鎮日裏想些什麼竟問這世家勳貴的子弟可有那不受家族重視的，你卻不想想這話卻要孤怎麼答”
程曦此時且在糾結不定之中，便也聽不出程錚的弦外之音，聞言就懨懨的看了程錚一眼，只沒精打采道“自然是實事求是了難道爹爹還要唬曦兒嗎”
程錚便更是一愣，回神之後只一聲苦笑，放開了捏着程曦下顎的手，調轉了手腕，就指向自己且笑嚀嚀道“這世家或勳貴有沒有不受重視的子弟這般問題還需要問嗎你瞧瞧孤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程曦“”
這例子舉得委實真切，有理有據還有人證，只瞬間便就將程曦驚得目瞪口呆，張着嘴愣愣的看着那程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她雖是不說話了，程錚看着這樣的程曦卻是剋制不住了，嘆息一聲，就將程曦從地上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臂彎之中顛了一顛。
程曦被他顛得且有些昏眩，待要開口，就感覺到額間一重，程錚已是撫着她的頭輕聲道“你這孩子向來是個心思重的，讓人琢磨不透不，甚至於有時候孤都不知道該不該，能不能用自己的思維去揣度你的思想因爲那總會令孤產生一種類似於情怯的感覺。”
程曦聽得恍然一驚，擡頭就要說話，而程錚卻是止了她的話語，只繼續道“雖則我是你的父親，但是有時候看着你，我真的覺得自己相對於你就像是那仰望着高山的砂礫”
這話使得程曦就再也忍不住了，只急急的擡手就要去堵程錚的嘴。只她的手將將擡起來便被程錚握住了，又把在手裏捏了一捏。
就捏得程曦心中一顫，只用一雙精亮的眼睛去看程錚的臉。
可程錚卻並未在意她那已經近乎於驚嚇的目光，他只是將自己的眼神微微垂下，以此來回應程曦的視線“我這般說並不是想要斥責你什麼，也不爲了讓你傷心，只是只是我卻終究是你的父親，無論在你的眼中我這個父親有多麼的無用、無能和窩囊，但我也希望自己能夠被你信任，能夠成爲你的依靠。”
不止程曦，徐氏也在這父女兩的身邊木了一張臉，眼神經歷了從驚訝到麻木的轉變。
而程錚已是帶着一種苦澀的笑容就一指頭輕輕的敲在了程曦的額頭上“所以我總想着，是否有那麼一天，你也能把我當做一個可以依靠的父親，縱使我不一定有那個能力爲你排憂解難，但是當你茫然無措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願意堅定的站在你的身後爲你遮風擋雨，那你是不是就能”
話語至此，程錚的聲音漸漸的微弱下去，直至幾不可聞，那雙墨黑的瞳仁也昏沉沉的，就好似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而程曦已是有些哽咽了或許程錚的確不夠好，也不是一個足以讓人放心依靠的強大存在，但即使是這般，他依舊在努力，努力的學着做一個父親。
這樣的努力使得程曦感覺到有一種混合着感動，感激，感傷等種種情緒的洪流在衝擊着她的腦海，讓她什麼都顧不上也什麼都不想顧了
“爹爹且別這樣說，曦兒並不是覺得爹爹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想到這裏，她便連忙出聲寬慰道“曦兒只是覺得自己無用，左思右想竟也想不出那周全的主意。”
程錚詫異的看了程曦一眼，又偏頭想了一下，試探道“你說想不出周全的主意，那想來應該是有主意的了。”
程曦就苦笑道“這主意卻不知是福是禍哩。若是成了，那隻怕不但爹爹的擔心盡數去了，我們也能將這軍隊握在手中，可若是不成”她只用一雙黑梭梭的眸子去看程錚“只怕三皇子會就此一口咬死我們”
便說得程錚和徐氏皆是赫然，夫妻倆對看一眼，眼中盡是驚訝。
程錚就再是想了一想，只看着程曦道“你問孤這勳貴家的子弟，又說三弟能根據這件事咬死孤那孤能不能猜測，你是想要孤去接近這勳貴家的子弟”
他的敏銳使得程曦便是一驚，只是一頓之後便就咬牙道“正是如此，爹爹可願意”
只不待程錚表態，徐氏已是一聲驚呼“曦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可知這樣的人一個弄不好就會反咬我們一口，甚至於”
“她知道”程錚就一聲斷吼，回頭止住了徐氏的驚呼“若非知道，她不會這般遲疑不定”
不等徐氏再說些什麼，程錚只笑看着程曦道“可是你既然開了口，那在危險之後便一定有足夠的利益讓人心動孤說得可是”
這話問得很直白，直白到程曦也不得不側目的地步。
可就在程曦對於程錚的問話方式都感到喫驚的時候，程錚卻是用一雙清亮到透徹的眼睛看着她，那目光澄亮如水。
只看得程曦的心中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就好像那煙波茫茫的海面上升起了明月，朦朦朧朧之間是無比的浩渺，又是無比的寧靜。
這樣想着她便就沉穩的開口了“正是這樣，這其中可有天大的誘惑使得曦兒不得不動心呢。”
說着就迎向程錚和徐氏的目光一根根的扳着手指道“爹爹和孃親也說了，我們若要培養自己的人，那首先便是那人的基礎如何的問題。”
程錚只一點頭，就聽到程曦笑道“這勳貴之家的子弟，便再是紈絝，也當上過族學，這四書五經也當是學過的吧”
可不等程錚說話，那徐氏便就皺眉道“曦兒你這般說便是不對了，不是爲娘不認同你的想法，只這勳貴之家便是有族學，但荒廢了這些年，族學裏又豈有好的”
程曦便就詫異的看了那徐氏一眼，對她的敏銳更是高看一眼這賈家的族學不就烏煙瘴氣到沒眼看嗎
只是雖是認同這點，但還是硬着頭皮道“孃親說的很是。這勳貴之家只有根子壞了纔會真正的倒下去，而這等人家的根子還在他家男丁的身上，因此這大部分的勳貴之家之所以到今日的地步也是因爲他家頂門立戶的男兒皆是遊手好閒好逸惡勞之人只便是如此曦兒也覺得孃親有一點不對。”
徐氏就詫異道“哪裏不對”
“那便是這族學便再是沒落，沒落的也是其中的大部分學生呢。”程曦便就笑道“這夫子怎麼說也得是舉人，才能在這等人家家中坐館呢。如此可不是比孃親的想法好上許多”
“那又能好到哪裏去”徐氏只皺眉“這學生既然都已經覆沒了，難道我們還找那夫子去”
“是沒落而不是覆滅。”程曦就糾正她“須知這覆滅可是一個不留的，且曦兒也不是要找那夫子，只是若是夫子是那等有真本事的人，那學生只要不是太扶不起來，便總能學些東西，因此我們要找的正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