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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林海便是再佯作淡定再老成持重,那腦子也不由的便傻了一傻。
這山家清供、調鼎集或隨園食單，林大人必要熟讀了纔可以呢。
這個叫常青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堂堂一屆探花，雖不說是經國緯政之才,但也是腹有詩書之人，這太監卻要他改行去燒竈臺
不，不,不卻彷彿又不是
林海只將這常青的話再來回的一想
常青剛剛說了什麼這食譜卻是太子想要用來教女兒的,而轉頭太子身邊的太監便示意自己可以讀上一讀了,那是不是說自己會
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只林海依舊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這種不可思議，源於程曦,卻又不因爲程曦。
對於程曦，林海是完全陌生的，但是再是陌生他卻也知道程曦是太子長女,生母即是太子妃,因而不滿週歲便得封東陽郡主同時也是這皇家目前僅有的第三代。
即便只是個女孩,但是一旦掛上嫡、長兩個字這意義也就非同一般了。更何況程曦的爹可是太子也就是說如果不出意外，過個十幾幾十年這程曦便是板上釘釘的長公主
林海再不想，自己竟然可能，興許,有幸成爲程曦的啓蒙之師。
但是就在這份震驚甚至於不可思議的激動之後,林海已經被常青的話語激的有些充血的大腦卻是迅速的冷靜了下來,雖然依舊有一陣又一陣的熱浪在他的腦海中翻涌,但到底到底卻是能夠重新思考了。
這一思考，便覺得這啓蒙的恩師只怕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一旦成爲了程曦的老師，那麼他也就成爲了確鑿無疑的，從此他的身家性命將會完完全全的綁在太子的船上，和太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他卻還沒有想好自己是否要上太子的船呢
會這麼想也並不是因爲林海倨傲或者待價而沽，而是因爲他知道這大位之事可不是那麼好參與的若是跟對了主子，那麼一家人自然會雞犬升天飛黃騰達，可若是跟錯了那流放三千里什麼的都是命好了
難道不是嗎能夠流放三千里至少說明還有命在，還有多少人直接便壓赴菜市場
當然，若是太子還居住於清寧宮，那麼林海也許並不會想這麼多，但問題是太子已經被趕出皇宮了啊便再是說二皇子三皇子出宮出得更狼狽更不堪，那也改變不了一個現實就是程錚是本朝唯一一個出宮居住的太子
因此不是林海說，這程錚究竟有沒有那個好命登上那個位子還真不好說。
這樣想着，林海的心中便也就定了一定，這一定那心便徹底的冰冷了，就要開口婉拒。
只是一擡頭便看到常青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對墨黑的瞳仁在狹長的眼縫中向着自己的這個方向微微一掃，雖是不言不語，但那種出身於太子府的倨傲也已然盡顯。
就是這樣的倨傲，使得林海的心中又是一怔，那本已拿定的主意也開始變得飄忽了起來他真的要拒絕嗎
其實真正說起來，林海也並非完全沒有那個心思須知林家最風光的時候並非林海高中探花的時候，而是林遠得封靜逸候的時候。
而這靜逸候是怎麼來的
跟着打天下打出來的
這也就是從龍之功。
這些年他和他的父親祖父等人小心翼翼汲汲營營，也不過是將這原本能延續三代的侯爵之位再順延一代罷了，而想要更進一步
卻是再也不能了。
因此林海的探花之位，雖說是榮耀，但從某方面來說，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被逼無奈之下的拼死一搏呢
而現在，另一份從龍之功或者應該說是另一個令林家就此崛起的機會就放在眼前了
自己、真的、要拒絕嗎
一時之間林海的心中竟好似被七八隻手不斷的擰來扭去，只糾結做一團，但不等他將心從那些手中搶救出來，又好似有一根繩子將他的整個心都繫住了，就那樣不上不下的懸吊在半空
便又將那拒絕的心思收斂了一二，只把那雲片糕往常青的面前又推了一推，殷勤勸道“公公既然喜歡這糕點，那給公公的幾匣子點心便切莫推辭了。”
常青卻是不言語，只一笑端起茶碗來，啜了一口道“這茶的味兒卻也是極好的呢，咱家嘗着，卻是比上進的還多了一股子清香呢。”
“這有何難”林海便撫掌笑道“公公不是才稱讚過蘇州人傑地靈嗎我姑蘇別的沒有，這各色的茶葉卻是能夠管夠的”
便就揚了聲道“林業，且將那碧螺春、雨花茶、雲霧茶、二泉銀毫等茶葉皆盡數包上幾兩，再回了太太，讓廚房趕製些糕點出來，且給公公每樣來一匣子”
“應該的。”林海一面謙遜，一面就給林業甩了一個眼神，林業會意，自退下準備茶葉糕點等各色禮物還有銀票。
而見林業轉身快速的離開了，林海本已經有些混沌的大腦在經歷了一番放空之後又重新修整上線了，一時馬力全開，便看着常青再堆出了一臉的笑來“公公今兒帶來的好消息下官委實感激不盡，只是只是下官家中着實沒有這山家清供、調鼎集並隨園食單等書，因此便是尋，也總要有些日子呢況又要那品相好的，可不更加費事且也不瞞公公說，下官膝下無兒無女，也未曾教導指點過族中的小輩，因此對這如何誨人一事着實有些沒有抓拿，便想着是不是應該去討教幾位名滿天下的大儒，好學些傳道受業解惑的經驗呢只只這事兒總不是一兩日的功夫便能夠成的，故而故而是否能請公公”
是了，這便是林海的在倉促之中想出的主意了，他不願意就這麼接受，卻也不甘心就這麼拒絕那便先拖着吧，拖到他將這京城之中的渾水調查得清清楚楚，且看清那珠貝在誰身上，再論後來不遲。
便是一時半會兒看不清這天下走向也沒什麼別忘記林海這次進京是來幹嘛的他是來候補的
雖然說好的位置可能一時半會且尋不到，但這天下這麼大，還找不到一兩個遠離京城的空閒位置了嗎只要他不挑剔，這官位便完全不是個問題，他便是再落魄了，好歹也是靜逸候之後，而他的妻子也出身榮國公府呢
因此林海的心中這主意是拿得是極正的，先拖着吧，且拖完了這次官員的考覈任調，而那時他對這京城的走勢也大致上能夠評估個一二了，若是太子是一隻潛力股，那他便欣然同意。若是太子着實不是那能扶上牆的那他便隨意找個旮旯地兒貓個幾年，他還真不信程錚能夠追他追出京城這一畝三分地去了
而林海之所以會這樣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也是無奈之舉了本朝是沒有經歷過皇位的紛爭，可前朝有啊從秦朝的扶蘇公子開始，有多少的太子和他們的身邊人是折在了這皇位爭奪之中作爲一個飽讀詩書且學富五車的探花，林海完全能夠不喘氣的給人科普個一天一夜還順帶拖堂的
所以林海是一點也不希望自己成爲這些科普故事中的一員的他有妻，將來還會有子，他並不希望他全家的鮮血都被堆砌在歷史的長河中靜靜的腐朽，讓那些鮮紅的色澤沉澱成史書上烏黑的筆觸。
想到這裏，林海便微微垂下了眼眸，滿心的算計都化爲了嘆息，便也對常青期待的目光視而不見了。
而這時的常青卻也沒有多大的失望，或者應該說是震驚遠遠大於失望，所以在極度的震驚之下，那點子失望便也不引人注意了。
他再沒有想到沒想到程錚伸出的橄欖枝也是會有人拒絕的
誠然，程錚或許是不怎麼受皇帝的待見現在連常青也意識到且無奈的承認這一點了但是程錚再不受皇帝待見他也是太子啊
太子是什麼人是國之儲君說一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使得的便是那五個老奸巨猾的大學士也不敢就這般就這般
卻這般怎麼了
常青便又略略瞪大了些眼睛是，林海是沒有答應，可是人家卻也沒有拒絕啊
且不得不說，這理由找的還真讓人挑不出錯兒來。
林海是探花不假，可是誰說探花滿腹經綸就一定讀過菜譜了更何況，這探花和夫子到底是兩種生物，雖說教的好一定要學的好，可是反向卻不一定成立啊所以林海要求一點時間去詢問那些積年的大儒們，卻正是自謙謹慎的模樣呢也是對程曦重視的態度。
便就不說話了也着實是無話可說，只在這椅子上又兀自坐了一會兒，這才昏昏糊糊的起身道“林大人的意思咱家已是明白了，這便回殿下的話兒去了。”
林海雖明白自己的回答必定會使得常青心生不快，卻不想這常青竟如此利落的就要走人，因此也是呆了一呆才道“公公不再坐坐這”
常青心中本已是千萬個不樂意了，只是待得甩袖要走之際卻又想起臨出門前程錚囑咐的要好生請了這林大人，便也只能將心中的鬱氣壓了下去，只湊出一臉的笑來“卻不能再坐了呢，林大人且算算咱家已是吃了多少杯茶了這還沒算上來回在路上花的功夫呢太子那裏可是一刻都離不了人的，咱家且急着趕回去呢”
就再三的辭別了林海，只執意出了門子，好在臨上車時林業到底提了一匣子的茶葉趕了上來點心卻是不成的了。
便由林海親自將這匣子茶葉並下面藏着的銀票塞到了常青手中，如此再三的告罪了，這才親自送了出來，只看那馬車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