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的的話一出口,便是三道目光將她望着沒錯,連門邊的倚畫都剋制不住了。
程錚頓了一頓,究竟還是忍不住“此話怎講”
徐氏一定神,又嘆息一聲,這才緩緩道“殿下且想一想,潘承徽接到的那些信件,真的會是她家裏送來的嗎”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潘承徽的嫡母不會有那個閒心給庶女寫信,她生母寫的信別說進不進得了宮,便是出不出得了潘家還要二說呢
況且宮中嚴禁私相授受,無論是潘承徽的嫡母還是生母都是沒那個能耐的
“你是說,”程錚的腦子還沒傻,只是略略一想便知道“送信的是皇后”
“沒錯”徐氏一口咬定“只怕潘承徽的弟弟在皇后手上這件事皇后也寫信告訴她了。”
“不可能”程錚當即便道“這樣的事怎麼會落下筆墨的痕跡皇后又不是傻子”
“皇后的確不是傻子。”徐氏解釋道“只是潘承徽能夠放着她弟弟的命不顧揭發皇后嗎她的揭發又有用嗎便如現在,就算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左右都御史將事情已經查得八九不離十了,可父皇不是還是沒動手嗎”
這話真真叫人無法反駁,程錚當即便哽咽住了。
而程曦的腦子活絡,這時候已經反映過來了“怕潘承徽筆洗裏燒得就是這些信件吧她沒法明說,只好留個痕跡讓我們查,只是她沒想到皇帝竟是如此偏袒皇后,便是查出來了也只能不了了之。”
徐氏點點頭“是有這個可能,但也不能肯定,畢竟已經是化作灰了,辨認不得。”
程錚便從炕上起身,在屋子裏來回的走了幾圈,就像一頭暴躁卻又發作不得的獅子“你繼續說。”
徐氏點點頭,又將頭微微一偏“再說來,便是那件月華裙了,我本以爲潘承徽穿着月華裙上吊是爲了走得體面,卻不想這裙子也是一個提示呢。”
程錚便又看向她,這次連程曦都沒繃住,脆聲聲的提問道“孃親爲什麼這樣說”
徐氏在程曦的額頭上一撫,便又向着程錚道“殿下許是不知道,我們這些後宮裏的女人平日裏也沒有別的消遣不過是看着誰的衣裳搭配的好,誰的頭面更閃亮,因此若是誰有了月華裙這樣的衣物,那是足以炫耀一整個月的呢”
程錚若有所思,程曦似懂非懂,而徐氏已經繼續道“可即便是這樣,平日裏大家都是在一個宮裏住的,誰手裏有多少銀子,誰身上有多少寵愛,這些都是門兒清的,這潘承徽無寵無銀,又從哪裏得來一件月華裙呢”
“可是”程曦想了一想“潘承徽就不能穿着月華裙來娘面前晃上一晃嗎用得着真將自己的命搭上去嗎”
“只怕那時潘承徽的胞弟已經在皇后手上了,”徐氏一聲嘆惋“皇后的爲人只怕潘承徽還有一絲盼望,盼着她達成皇后的要求後,皇后多少會留下她弟弟的命”
只是
程曦想也不想便搖頭道“這不可能,潘承徽的弟弟回家後不會說話嗎只要他一說自己是被綁架的,那潘家還不得報案”
於是徐氏便也搖搖頭不說話了。
程錚這時已經又踱了一圈了,想了一想還是沒忍住“可是若是潘承徽想要她的弟弟活命,爲何要特地穿上月華裙這樣不是給我們留下一個疑點嗎”
於是程錚又說不出話了抓不抓得住就看天意他們抓住了,可同樣沒用因爲皇帝的意思就是天意
想到這裏他不由怒急,順手抄過高几上白皙溫潤猶如羊脂白玉一樣的定窯花瓶便往地上狠狠一摜,待聽到那清脆的哐當聲後才覺得腦子重又能夠活動了“怕不止是爲了月華裙,也是爲了能夠把那張能夠作爲證據的銀票送出去潘承徽死了,她的東西自然是要收斂的,到時候皇后再一做手腳,這銀票悄無聲息的沒了也是有可能的,還不如送了出去,而這樣大的面額任誰拿了只怕也是會壓在箱底的。”
徐氏便不說話了,她能說的已經是盡數說了,剩下的便只有妄言了。
而這時程曦卻是已經忍不住了“她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爲什麼就不能說出來呢爲什麼一定要一定要”
而程錚這時已經是一片麻木了,他兩眼空洞的望着前方,深邃的眼窩裏兩隻眼瞳烏丫丫的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便是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她已經是用生命來吶喊了可是孤孤同樣”
同樣做不了什麼。
程曦默默的接上這一句,而這時程錚已是痛苦的蹲下了身,兩手交錯的捂着臉,無助的就像是一個茫然的孩子“孤孤無用啊”
徐氏當即便轉過臉一聲抽泣,可是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此時她的心中又何嘗好過便是再不喜程錚的小妾們她也沒希望她們去死,更不會盼着她們的死成爲一把能夠傷害到程錚的刀,還將程錚戳得如此鮮血淋漓
韋皇后韋皇后
程曦左右看看,咬着下脣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搖搖晃晃的走到程錚的身邊,伸手將程錚的肩頭一摟“爹爹別傷心,我們總有一天能夠給她報仇的,韋皇后這樣必長久不了便是潘承徽潘承徽”她想了一想,卻終究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於是只能道“便是潘承徽,爹爹總有一天能夠給她死後哀榮的。”
都說人死如燈滅,在程曦這個時代的人看來死後的哀榮又有什麼用可就算是這樣程曦也知道便再是人死如燈滅,也不等於說是死後便任人作踐了
潘承徽的死是扇在皇帝臉上的一記耳光,皇帝打不得皇后,便只有加倍的打潘承徽了不設牌位不受享祭,這是要潘承徽死了也只能做一個孤魂野鬼
皇帝的話是駁斥不得的,能夠駁斥他的便只有另一個皇帝了。
因此程曦的意思也很明確程錚你挺住,等到有一天你登上那個位置,還不是一切由你說了算
只是眼下龜孫難當啊
程錚也不說話,只一把摟住了程曦,用力將她摁在了自己的懷裏,也將自己未曾出口的那些哽咽盡數摁了回去。
這件事情便就這麼過去了,哪怕它像是一場鬧劇,但只要皇帝不笑,便也沒有人敢笑。
不過也不是後續的,只是那後續輕飄飄的就像是一片落葉一樣晃晃悠悠半點承不住力。
皇帝剝奪了韋皇后籌備中秋的差事,另外交給賢妃、淑妃和寧妃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