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杭都的城南靠北依舊是一片燈紅酒綠,三艘載客幾十的花船停在清河的岸口。
自從清河出了那檔怪事後已經過了大半月,如今冥典司的衙門建立了起來,宵禁也已被官府取消。
而且人們接觸多了鬼神之說後,便也沒了那麼多懼怕,夜晚便恢復了以前的繁榮。
唐寅站在一堆賓客前滔滔不絕,他的臉上帶着紅暈,早已有了七分醉意。
自從畫出仙人仙樹飲酒圖後,唐寅的名字算是徹底響亮了,連帶着詩詞也變得千金難求。
各大花樓奉他爲座上賓,年輕的花魁都希望能求一副書畫,畫中只要能沾上那一丁點的仙氣,便是名傳千里也不誇張。
待到三更之後,花船上的燈火纔有些熄滅的徵兆,唐寅也準備歸去,而不少花魁試圖挽留他,但都被他一一拒絕。
如今唐寅的心氣也高了,自然看不上這些庸脂俗粉,不過得勢後,好處是顯而然之的。
那些因爲他會試失利,從而形同陌路的好友,都重新聯繫上了他。
唐寅表面上欣然接受,但心裏卻不屑一顧,吹了會涼風便提着手中的賞錢搖搖晃晃回了家。
他的屋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傢俱破爛,牀鋪上連個遮體的被子都無。
好在如今名聲大作,米缸滿了,屋頂的破洞也補上了,現在錢財更是不缺,只差點功名便可光宗耀祖。
唐寅一時沒有睡意,打起油燈看了一會兒書,但喝了些酒後,腦脹欲裂,根本讀不進去聖賢。
“要不畫張畫吧,轉頭賣給城中的大戶,有了銀錢也能靜下心來讀書。”
想到這裏,唐寅將宣紙在桌上鋪平,幾個角用石頭壓好,接着接着燭光在屋子裏翻找了起來,毛筆是找到了,但這硯臺不知去哪了。
“奇怪,我的硯臺呢?”
唐寅捏了捏腦袋,提着燭燈走到了院子裏,在窗臺外找到了自己硯臺。
他拿回屋子裏後,還沒等唐寅研磨墨水,便發現硯臺中不知何時已經盛滿了墨水。
“這幾日我一直放在室外吧,難不成上次有墨水沒用完,算了,用用看再說……”
唐寅用毛筆一沾墨水,筆尖很快便被吸滿,當他將毛筆靠近宣紙的時候,一旁的油燈突然忽明忽暗了起來。
“城南的李大戶似乎還無子吧?那就畫個觀音求子圖。”
在黯淡的燈光下,他開始動起筆來,身影被越拉越長,一直到了牆角的陰影裏。
唐寅只感覺自己有如神助,越是動筆,便越是感覺到頭腦清晰,在他的眼中,送子觀音的形象越來越飽滿。
但如果有旁人看到的話,那宣紙上所畫的卻有些怪異,送子觀音懷抱着嬰孩,但是其面部卻一片空白。
待到唐寅將所有的細節都補完之後,硯臺裏的墨水總量下降了四分之一。
此時已經是五更天,唐寅睏意涌了上來,倒在牀鋪上便呼呼大睡了起來。
等第二日唐寅酒醉後醒來,頭疼欲裂,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點都沒了印象,只感覺全身軟弱無力,就像是被人架着了一晚上。
不過牀頭的那一小袋銀錢讓他安了心,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後,面帶着喜色。
當唐寅感覺身體舒服了一些後,他便從牀上起身,清晨的陽光順着紙糊的窗戶照了進來,那一副書畫也映入眼簾。
唐寅的表情頓時僵了起來,畫是極好,這副送子觀音圖自然是畫的極好,但觀音的臉卻不是人臉,而是黃牛的面孔。
一種極度的不協調從畫中呼之欲出,常人看久了甚至會影響到心智。
唐寅也感覺到了不舒服,特別是那牛眼,似乎一直盯着自己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他將整幅畫卷了起來,剛想着撕毀,但心裏不知爲何有些捨不得,想了想便掛在了牆頭不去理會。
與此同時,隔了小半個城區的李大戶家中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因爲院子中種了一些稻田和農作物,所以便養了一頭母牛。
而這母牛卻離奇的懷了崽,要知道周圍幾戶人家都無人養牛,更別說這母牛一般只關在倉房之中了。
不過這戶人家也沒想太多,這橫豎都是件好事情,耕牛的價值極高,如果能產下小牛,也算是筆意外之財。
但事情發展卻極爲離奇,上午母牛的小腹剛隆起,到了下午已經有了分娩的徵兆了。
在李大戶一家的見證下,母牛生下了一個男嬰。
母牛在生下男嬰後,嚎叫了幾聲便不再動彈,從口鼻處留下點點血跡,身體也隨之僵住不動。
所有人都震驚了,張大戶第一時間便想着上報冥典司,但卻被自己的妻子攔了下來。
張氏臉上帶着欣喜,手腕上是一串佛珠,這些年來她一直求子不成,本就有些魔怔,看到這嬰孩一下子便移不開視線了。
“我昨天剛去了仙樹那裏求子,今天就上天就賜給我了這孩子,誰也別想從我手中搶走。”
她抱着嬰孩,表情變得有些神經質,嘴裏不斷念叨着些聽不清楚的話語。
張大戶臉色陰沉了下來,右手擺了擺,周圍的下人紛紛離開,只留下來他們兩人獨處。
“聽我的,這孩子是個禍害,哪有母牛產子的說法。”
張氏搖着腦袋,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孩,一咬牙轉身就跑,朝着自己的廂房而去。
張大戶緊跟着她,但速度慢了半拍,只能眼睜睜看着張氏把自己反鎖進了房間裏。
幾個下人圍了上來:“老爺,這可如何是好?”
“家醜不可外揚,等我聯繫到冥典司再說,在此之前,就把飯菜送到夫人房中吧。”
張大戶很是無奈,但心中也有着一絲的僥倖心理,便又囑咐道:“去城裏找個奶孃,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