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去,談宴西也不去。
上午睡到九點半,卡着餐廳關門時間去喫頓早餐,再往露天咖啡座消磨時間。
尹策也在,活脫脫病秧子模樣,分明昨晚剛發過高燒,這時候卻坐在風口裏,身上只披一件黑色薄毛衫。
他向着談宴西看一眼,微笑打招呼:“三哥早。”
目光觸及周彌,卻多兩分克制,有意修飾過的言辭裏聽不出語氣,只有妥帖的禮貌:“周小姐早。”
周彌微笑:“早。”
表兄弟兩人在一起,聊不上兩句就開始談工作。不過自從上次在醫院,談宴西點名了周彌無需迴避之後,他們聊什麼都不怎麼避着她了。
但畢竟沒周彌插話餘地,她喝着冰美式就開始走神,手肘撐着沙發扶手,手托腮地打量着談宴西。
她發現談宴西對尹策的態度,和他對自己手下那些高層還是有所不同,可能到底是親戚,又覺得是可塑之才,言行裏多了些引導的意思,比及表兄興許更像老師。
談宴西究竟是做什麼的,周彌一直沒興趣去詳細瞭解,但跟他待得久了,隱約也能知曉大概,似乎同時涉獵地產、城投、交投和金融多個領域。而交由尹策練手的,更偏向虛擬經濟那塊,新興互聯網產品的投資。
中途談宴西離席,去了一趟洗手間。
上午稍顯空曠的咖啡座,除了遠處還有三個外國人,便只剩下周彌和尹策兩人。
周彌側身向外看風景,聽見尹策溫和地出聲,“昨晚謝謝你通知三哥。”
她轉頭微微笑說:“不客氣,應該的――後來退燒了?”
尹策點頭。
“換季是容易感冒。”
尹策又點頭,“嗯。”
兩人就無話可說了。
尹策端起面前熱茶,飲一口,目光順勢在周彌身上落了片刻,她米色針織連衣裙外套了件單寧夾克,頭髮隨意披散,幾縷被風吹得起起落落,拂在臉上。
她的熱情好像只向着談宴西一人,對其之外的人,永遠有一層客氣而疏離的隔膜。
遠遠瞧見談宴西回來,尹策適時收回打量目光,脊背不自覺地坐直了兩分。
談宴西走近之後卻不坐下了,挽了周彌的手將她從座椅上牽起來,說往外走走,散散步去。
尹策點點頭。
談宴西關照兩句:“感冒了就回去休息,別在風口裏坐着了。”
尹策看着兩人身影走遠。
他們先是牽着手的,不知道談宴西對周彌說了什麼,周彌打了他手臂一下。片刻,談宴西便伸手去摟住了她的腰。白襯衫亦或是裙襬,都被風吹得幾分鼓起,像時尚畫報裏的一頁。
他們拐過那砌作裝飾、爬了藤蔓的矮牆垣,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
不和談宴西碰面的日子,周彌仍舊盡心盡力地當好自己的上班族。
不管跟談宴西糾葛多深,她心裏都清楚,這蕪雜的、庸常的、瑣碎的生活,纔是真實的人生。
九月,宋滿升上高三。她因爲第一志願是北城本地的頂級美院,想和清北十拿九穩的白朗熙“雙宿雙飛”,少不了比平日更用功。除畫畫之外,還得補足文化課,放假還會跟白朗熙一塊兒去圖書館,叫人給她補課――周彌打趣她,約會就約會,說得這麼好聽。
周彌和談宴西見面的頻率算不上多頻繁,通常一週能見一次,逢上他閒了或忙了,這頻次會稍稍有所變化。
但這一回,一個月過去了,兩人一次也沒照過面。
微信上倒一直有聯繫,談宴西只告訴他,公司和家裏都有些事兒,暫時脫不開身。隔三差五的,他便問問她在做什麼。
有時候撥語音電話,閒聊些沒中心的話題。
通話時間都不長,通常是在臨睡前,談宴西困頓的聲音裏,總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感。
只到九月底的一天,周彌才接到談宴西的電話,照例叫她下了班過去找他。
衛丞給上回那個年輕男明星投資了一傢俬人club,剛開業,談宴西過去捧場。
那地方有幾分隱蔽,藏在一條逼仄的小路里頭,但進去之後卻豁然開朗。
挺大的一地方,裝修得也有風格,可見是下了血本。
周彌往裏走,大廳裏逛了一圈沒找見談宴西人,微信上發了消息給他,他也沒回。
她正準備給衛丞發條消息問一問,結果碰到了今天的主角,那個男明星。
周彌猶豫了一下上去搭訕,問他見沒見着談宴西。
所幸人還記得她,告訴她往二樓找找去,可能是在棋牌室。
上樓的樓梯是鐵鑄的,踩上去聲響很大。
周彌上到中途,忽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自背後傳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就跟後頭那人一起愣住了――
上來的是賀清婉。和上回在那晚宴上碰見的人間富貴花似的裝扮截然不同,這回她穿了條緊身的黑色連身裙,高筒靴,小煙燻妝,桑葚紫色的口紅。這麼刁鑽的一身,她卻適配得極好,整個人有種小惡魔般的性-感。
賀清婉衝她笑了笑,有點意味不明的,“你也是去見三哥的?”
也?
周彌沒有出聲。
賀清婉繼續笑說:“三哥喝醉了,在樓上休息,缺個人照顧。你去,還是我去?”
周彌笑笑,問道:“談宴西叫你來的?”
賀清婉微微歪了一下頭,“……不然呢?”
周彌便不再多說什麼了,語氣平淡:“那賀小姐去吧。麻煩了。”
說罷,徑直往下走,與她錯身時,甚至沒看她一眼。
賀清婉倒停在了原地,轉頭去看周彌的身影。這麼音樂喧沸,燈光迷亂的地方,她整個人格格不入的疏離沉靜。
賀清婉嗤了一聲,“沒意思”,繼續上樓去了。
周彌沒聯繫司機,打算自己去打個車。
在拐角處,卻碰上尹策。
尹策裝扮比平日休閒,白色T恤外面搭一件藏青色襯衫,唯獨不變的細框眼鏡,整個人很是清正,有學生氣。
他估計以爲她剛來,或是迷路了,指一指樓上說:“三哥喝了點酒,在樓上房間休息。”
周彌腳步頓了一下,臉上浮一層很淡的笑,“我知道。賀清婉照顧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