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別妄想,她頭也不回地離開蘇家,來到誰都不認識的帝都活了這麼多年,就剩一句別妄想。
蘇錦怡笑着從牀上掙扎着坐起來,她還是盯着他笑,笑得諷刺,笑得悲涼。
“……”
厲擎蒼無意識地後退一步,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瘋了。
他找專業人士問過,生產的痛苦與虛弱加上精神刺激,是很容易逼瘋一個人的。
她開始發病了麼?
蘇錦怡收回視線不再看他,只赤着一雙玉足往房門外走去。
外面,人很多,有沒走的醫生、傭人,還有厲擎蒼準備好的人手,他們全都候在外面。
見蘇錦怡走出來,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一頭凌亂的溼發下面容精緻而蒼白,一雙腳就這麼踩在地上,長裙漸漸染上鮮血,一滴、又一滴,在裙上暈染開來,也順着她的腿淌下來,與皮膚的白皙形成鮮明對比。
“你想幹什麼?”
厲擎蒼走出去。
蘇錦怡走到門口,擡眸看了一眼牆上,她從牆上取下裝飾用的一柄劍,劍鞘上還鑲嵌着發暗的寶石。
她取下來,忽地拔出劍就往前砍去。
她的動作綿軟無力。
“……”
可大家還是被嚇了一跳,紛紛往旁邊閃避。
瘋了。
太太瘋了。
與此同時,一隊警察踩着樓梯直闖上來。
蘇錦怡猛地回頭,將手中的劍對準了身後走出來的厲擎蒼,一雙眼黯然地看着他胸口襯衫上的那抹口紅印。
明明知道只是把裝飾的劍,連開封都沒開封過,厲擎蒼還是懼得靠到牆上,驚懼地看着她,不清楚地現在的精神情況。
看着他眼裏的戒備與猜疑,蘇錦怡再次悲涼地笑了。
她裙上的血跡越來越多,鮮血也淌到一雙玉足上,在地板上延伸出一條短短的血路。
她踩着自己的血,以劍指他,一步步走向他。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明白她當年爲什麼提着輸液袋給你講課。”
“厲擎蒼,你爲什麼就不肯爬上去看一看,爲什麼?”
“……”
厲擎蒼往後退去。
“砰。”
一聲槍響。
子彈穿過蘇錦怡的心口,血色的窟窿彷彿在她的心臟位置開出一朵最妖冶的薔薇花來。
緊閉的房間裏,厲雪鹿趴在牀邊,一雙手飛快地捂住小小嬰兒的耳朵,小聲哄着,“別怕別怕,小天闕,外面放煙花啦,乖,姐姐在這裏呢。”
身下的嬰兒很乖,沒有哭鬧,一點都沒有被嚇到,他只是睜着一雙乾淨清澈的眼睛看她,嘴角一彎,笑了。
彷彿,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真乖,姐姐會好好保護天闕噠。”
厲雪鹿笑眯眯地看他。
“……”
厲擎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一剎那間,他眼中血絲滿布,整個眼球幾乎爆裂開來。
他猛地轉頭,就見一隊警察站在那裏,爲首的維持着開槍的姿勢。
不。
不是這樣,不會是這樣!
劍從蘇錦怡本就軟綿綿的手裏落下來,砸在厲擎蒼的腳邊,砸得他心驚肉跳。
他低下頭,蘇錦怡已經躺在那裏,鮮血徹底染紅她身上的長裙,她闔上了眼睛,面容在鮮血中美得驚心動魄。
多年以前,那個女人提着輸液袋給他上課,要他學道理,後來,她也是這樣躺在地上,身下全是血,全是鮮血……
他想起來了,蘇錦怡說過,那個女人曾經想挽救他。
想把他從一條看不到前路的迷途拉回來。
“你爬上去看一看,看看我蘇錦怡到底有多愛厲擎蒼!”
他抖着手想去撫她的臉龐,想像平時一般替她勾起耳邊的髮絲,想把她抱到牀上,給她蓋好被子。
可還沒觸到,他就把手收了回來,見鬼一般地縮回來,靠牆坐在地上。
不是!
不是這樣!
結果不是這樣!他不接受!他不接受!
厲擎蒼貼着牆,看着地上的蘇錦怡眼睛死死盯着,表情猙獰得近乎扭曲。
賀雅衝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嚇得直捂住了嘴。
現場的人很多,看到只穿着一件真絲睡衣的賀雅,所有的懷疑在竊竊私語傳開來。
“厲總連警察都叫好了,怎麼還讓我們做外面的防守?不讓太太跑出去。”
“這怕都是算好的,怪不得要讓太太在家生產。”
“太太瘋了,要殺人,警察纔好下手啊,名正言順。”
“……”
厲擎蒼靠在牆上,腦袋空白了一瞬,再回過神來,他充血的眼睛慢慢平復下來。
是了。
是他叫來的警察,一切都是他的算計。
他贏了。
她掌控不了他,她再也掌控不了他,這個厲家,終究是他說了算。
蘇家的血脈,太惡了,從骨子裏就惡透了。
還真是不容易剷除啊。
幸好,他在這女人的股掌之間保全了自己。
今後,他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利益、女人、至高無上的權利,他都可以隨心所欲了,再也沒人可以是他厲擎蒼的威脅!
厲擎蒼忽然笑起來,笑得越來越大聲,笑得猖狂,他撐着牆慢慢站起來。
賀雅跑到他面前,緊張地看着他,“真、真是你叫的警察?”
“我贏了,我贏了。”
厲擎蒼低眸看着地上不再動彈的人肆無忌憚地笑着,笑得無比得意。
後來,他坐在沙發上,看向抱着孩子的女兒,招了招手,“來,把弟弟抱給我看看。”
小小年紀的厲雪鹿站在那裏,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聞言,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完全變了的父親,他就像被什麼附身一樣,一張臉變得完全扭曲,眼中全是陰厲,再不見平日慈愛。
下意識的,她抱緊懷中的弟弟往後退了幾步,不肯被他碰。
厲擎蒼坐在那裏看着,看着她灰色的眼睛,心臟猛地一縮,疼得渾身都痙攣。
隨後,他竟是低頭嘔吐起來,嘔得血絲都出來了。
他將這一切歸於他對於蘇家血脈的噁心,發自肺腑的噁心。
他一揚手——
“趕去薔園,這輩子都不要讓我再見到這兩雙眼睛。”
……
潮溼、冰冷的地庫裏,蘇錦怡一字一句地說着。
楚眠一步步走到前面,漸漸從她的聲音、從她留下的物件裏拼拼湊湊出故事的真實面貌。
她轉頭看向中央歇斯底里的厲擎蒼,問他,“當年的警察,不是你叫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