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半年的師徒之情,爲老爺子最後都放不下的惦念。
……
陸家操辦起了喪事。
陸公業的離世在陸家最波動的時刻,對整個陸家來說都是不小的打擊,這意味着陸家的主心骨沒了。
大量的白布掛起,一道門接着一道門,一直掛到大門。
花圈一個一個送進來。
整個陸家都陷在肅穆而悲傷的氛圍中。
夜晚,莊園上方的天空沒有一顆星子,黑得寂靜。
“他不攔我,我也能發現賀雅那女人,未必不能躲過,老頭子是故意的,非要我領他這份情。”
房門開着,燈光泄出去。
厲天闕坐在桌旁,往杯子裏倒了一杯水,頓了頓,又沉聲道,“或者說,他是要我看到他愧悔補救的決心。”
老頭子是想告訴他,自己是真的想彌補。
楚眠坐在門口,雙手搭在膝蓋上,靠着門靜靜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要是我拜師的那半年,我們便相認就好了。”
那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如今她看到了陸公業的愧疚,看到了陸家人的誠意,她也動容,可要她怎麼忘記她的米拉、龐龐……都葬在稻城了。
“這世上就沒有如果的事。”
厲天闕走過來,俯身將水杯遞給她。
楚眠接過來低頭喝水。
厲天闕在她身邊坐下來,“我替你想過了,陸家的破事還是讓他們三兄妹去管,你就佔着這個家主的頭銜,每年還能拿分成,這錢你不想要就以巔峯會的名義捐出去。”
這樣也算是兩全了。
“……”
楚眠擡眸看他,“你都答應了我還能說什麼。”
聞言,厲天闕勾脣,一雙眸深邃地睨她,“怪不得這些老頭老太太都要把遺言留給我,我在我家阿眠的心目中份量就是重。”
他纔是唯一能撼動她的人。
楚眠低頭喝水,水潤着有些乾澀的脣,她低聲道,“是我幸運。”
情感上反覆掙扎的是她。
可沒有一個人讓她來面對,話是對厲天闕說的,決定是厲天闕做的,葉成他們也全都理解支持,沒有半分怨言。
這麼一想,她成了這個事件中從頭到尾都被寵着的人。
“少想那麼多,等喪禮過去我們就回國,還跟之前一樣。”
厲天闕擡起手在她頭上揉了揉。
這陸家不過是一道插曲而已。
“嗯。”
楚眠輕聲應着,歪頭靠到他的臂膀上,望着寂靜的夜空道,“我想厲小懶了。”
“想他幹什麼,一張小碎嘴,看着挺能說,到唸書時又不行了。”
厲天闕一臉嫌棄。
“沒他吵怪冷清的。”
楚眠道,有時候她也嫌厲小懶話太密,可真不在身邊了,又覺得太冷清。
“要聽我這有。”
厲天闕拿出耳機線,將一端塞進她的耳朵裏。
楚眠按了按,就聽到小傢伙囫圇吞棗般的唸書聲——
“人豬粗,性本善,性瞎近,習瞎遠……”
楚眠聽得低笑一聲,忽然間煩悶少了許多。
既然她被寵着,那就不糾結了,一切不想對錯,順應本意就好。
小東西還知道笑就好。
……
按A國的老傳統,親人去世要停靈三天。
入夜,楚眠走進靈堂。
靈堂裏是穿孝的陸景慧、陸雲堂和好些個陸家人在守夜。
正中央的遺像選的是陸公業六十歲時的照片,一身正裝,面容硬朗,神情威嚴,很有一代家主的風範。
楚眠穿的一身黑色常服,沒有穿孝。
在衆人的注視中,她走到中間,捏了三根香點燃,鞠躬,然後走到陸景慧身邊跪坐下來,幫忙將冥紙扔到火爐中。
陸景慧看向她,慈愛地笑了笑,“你這兩天累了,早點休息。”
“我陪您坐會。”
楚眠淡淡地道,反正她一時半會也睡不着。
陸景慧點點頭,機械般地將手中的冥紙扔到火中,忽然道,“陸家似乎專出口是心非的人,當年我對老爺子也是有怨的,覺得他眼裏只有陸家,今天才知道他早就後悔了,但他從未說過。”
陸公業的遺言,她自然也聽懂了。
那字字句句,並不是在臨終罵人,而是後悔。
聞言,楚眠擡眸看她,只見陸景慧的面容被火光映着,眼裏的血絲根根明顯。
“您也是嗎?”
楚眠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陸景慧扔冥紙的動作頓了頓,而後道,“我們這些陸家出身的人沒什麼家國情懷,一心就想着攪弄A國的風雲,挑起財閥亂鬥復我族血仇,我也是衝着這個嫁給了厲擎舉。”
“……”
楚眠安靜地聽着。
“嫁給他的那些年裏,其實我並未對他多正視過,我只想着和蘇錦怡……也就是厲天闕的母親過招,他以爲我都是爲了他,很是感動,說要一生一世都對我好。”
陸景慧跪坐在地上緩緩說道,“他當時有多感動,後來知道真相後就有多恨我。”
“我聽說,他最後是當着你的面自殺的。”
楚眠道。
“嗯,我睡着了,他就用針一點一點割了自己的脈。”
陸景慧說這話的時候出奇的平靜,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看着面前的火。
“您愛上他了。”
楚眠能想象那是一個從利用到愛上的故事,否則,陸景慧不會失意變傻,陸景然也不會不給她治療,不過是怕她痛苦。
“是啊,我愛他。”
陸景慧坦然地承認,“可直到他死,我都沒有告訴過他,我愛他,我不想再管陸家的事了,只想和他好好過後半輩子。”
“爲什麼不說?”
楚眠不明白。
也許厲擎舉等的就是這一句。
“不知道,可能是覺得自己不配,也可能是怕自己說了,他還是用那樣痛恨的眼神看我,我接受不了。”陸景慧自嘲地苦笑一聲,“你說,我這算不算口是心非?”
一錯過便是陰陽相隔。
楚眠聽着,沉默,無法多說什麼。
“雲堂和景然也是一樣,他們丟了孩子,嘴上說着一切以陸家爲主,可其實都疼得跟丟了魂一樣。”
陸景慧說着看她一眼,“我這不是在爲景然說話,只是覺得有些真相你應該知道,而景然是不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