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早就站在一旁,手上捧着一個托盤,托盤上已經放好了陸公業的私印私章,以及一些法律文件、陸家賬目。
“老爺子,都在這呢。”
管家輕聲說道。
陸公業看過去一眼,枯朽的手支撐着坐起來,陸雲堂連忙扶了他一把。
陸公業強撐着坐起來。
楚眠只覺得自己手上一涼,陸公業已經握起她的手往托盤上放去。
“……”
楚眠一怔,連忙抽回自己的手。
陸公業的手重重垂下,肩膀塌下去,一雙眼苦澀地看着她。
楚眠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心裏不大好受,“師父,如果您真覺得一開始落子錯了,就不該一直錯下去。”
陸公業笑,“眠眠,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肯定自己沒有落錯子。”
說完,陸公業轉頭緩緩看向衆人。
陸雲堂緩緩往旁邊退了兩步,同陸家衆人一起朝着楚眠低下頭,齊聲喊道,“見過新家主。”
喊聲震天。
氣勢威嚴。
“……”
厲天闕的面色一沉。
葉成他們幾人站在外圍,見着這陣勢都喫驚不已,這……跑一趟D國還收了個家族?
“眠眠,這位置你要也好,不要也罷,是發展還是散了它,都隨你,反正陸家我留給你了。”
陸公業坐着說道。
“……”
楚眠沒想到老爺子臨了還來一波強買強賣,這操作也是絕了。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正要開口,一旁的陸景然忽然站直了身體,看向陸公業氣虛地道,“您不能逼她,她不想要,她有自己的生活。”
陸公業卻是根本不聽,只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們都下去,讓厲天闕留下。”
楚眠還想拒絕,突然聽到這麼一句,再次怔住。
厲天闕留下?
她轉眸看向厲天闕,厲天闕擰眉站在那裏,眼中刻着煩躁。
“咳——”
陸公業忽然劇烈地咳起來,咳得面色更差,眼中的光漸漸淡去。
見狀,衆人不敢再說什麼,忙退了下去。
楚眠看着,也只好把拒絕的話暫且吞下來,轉身離去。
“你不用擔心,沒人能逼你做不想做的事,陸家我自會管着,不會有人去煩你。”
楚眠回頭,就見到陸景然虛弱的臉龐。
像是怕她覺得煩,陸景然說完便捂着傷口離開。
楚眠站在原地,有些煩悶。
她這和陸家扯不清、撕不爛的關係真的是……
楚眠同葉成、安詩藍他們幾個迎着陽光坐在一排靠湖的欄杆上。
陽光落下來,不暖,帶着涼意。
腳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眠姐,我剛剛看了賬本,那麼厚一疊的總賬,可想陸家的錢有多少。”安詩藍坐在她身邊刻意活躍氣氛,“我覺得你不用顧慮什麼,收下就是,何必和錢過不去。”
“就是,你領導了陸家,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替米拉他們徹底報仇了。”黎哲也道。
彭子豪、彭子傑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楚眠懂他們的意思,他們是不希望她再惦記着稻城一戰,讓她和親情妥協,免得情感上太過掙扎。
她救陸家,她進手術室陪陸景然,她不反駁老爺子的遺言,都是她對血親的妥協。
因爲她不想讓陸景然死,不想讓老爺子無法安心地離世。
但她不會妥協到連陸家都收了。
就是不知道陸公業把厲天闕留下來做什麼,不會是像陸景慧一樣,想從厲天闕方面着手來勸她吧?
這一個個的,都知道她的軟肋是什麼了。
……
假藤蔓下,人都散了,只剩下陸公業和厲天闕兩個人。
厲天闕拉開椅子,一派囂張地坐下來,冷笑一聲,“也是奇了怪了,一個個都要對着我留遺言。”
他看着像是臺遺言收割器?
聽到這話,陸公業咳着笑起來,大概也只有他厲天闕會如此肆無忌憚地說出遺言二字。
“還有誰留過?”
陸公業強撐着坐在搖椅上問道。
“風島的一個老太太。”厲天闕說着睨他一眼,“她可比你疼楚眠。”
聞言,陸公業的眼黯了黯,“是嗎?”
“行了,要說什麼就說,她認不認你這外公,認不認媽隨她,也就叫兩聲的事,但這陸家就別煩她了,她得陪我,我有的是錢給她花。”
厲天闕不可一世地開口。
陸公業咳了兩聲,枯瘦的手擱在搖椅的扶手上,渾濁無光的眼注視着他,“厲天闕,我知曉你的本事,可你真能保證能護她一世平安順遂嗎?”
厲天闕的臉色沉下來,“你什麼意思?”
“我知道眠眠已經將風島的人迎回去了,她聰明善良,和平重建貧民窟,A國現在上下階級平等,一片祥和。”
陸公業緩緩說道,“可以你的眼界怎麼會看不出來,她的這種行爲也是在走鋼絲,財閥們喫的虧,貧民窟人的不甘,平民階層的壓抑,每一樣都是祥和下的暗涌,一旦暗涌被點燃,引發的就是大災難。”
“有我在,它點不燃。”
厲天闕冷冷地道。
“那萬一呢?”陸公業反問。
“……”
厲天闕的目光頓時變得凜冽,沉沉地看向老人凹陷的雙眼。
“讓我給她留條退路。”陸公業看着他道,“這是我唯一能爲她做的事了,請你一定要勸她收下陸家,哪怕不管,也要佔了家主這個位置。”
這樣她隨時回來,隨時有話語權。
“我勸?”厲天闕冷笑一聲,“你們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精,我厲天闕憑什麼給你們勸?”
“就憑眠眠她看中你,她爲你可以不要命。”陸公業又咳了兩聲,“你若也一樣心疼她,就不會嫌這條退路多餘。”
“……”
“若你還覺得我別有用心,那就由你收下陸家,你替眠眠攢着這條後路,如何?”
陸公業深深地看着他,一退再退。
“……”
連把陸家交到外人手中的話都講出來了,厲天闕也不得不信他這份誠意。
他不禁冷嗤一聲,“你現在才這態度,早做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