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中的當事人呢?
樊冰冰轉頭看向不遠處,厲天闕靠牆站在那裏,身上墨色的西裝披了光,一手自然地垂着,上面的紗布被染紅。
他微微側着臉,面無表情地看向楚眠的位置,一雙眼深得讓人猜不透所想。
他維持着這個姿勢已經很久很久了,彷彿整個慶功宴與他無關。
而楚眠,偏偏把自己完全融在這場宴會里,笑容沒有從臉上落下來過,舉手投足間高貴且千嬌,一身復古的純白禮服奪目耀眼。
這兩人……彷彿是在兩個世界。
樊冰冰收回視線,沉默着坐下來。
當眠姐那麼平靜地告知他們姐夫的決定時,他們就覺察不對了,可他們還是暗暗希冀,經歷過那麼多事,也許兩個當事人是真看得開,是真在做一場好好的告別。
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咦?”
一個疑惑的聲音傳來。
一桌人擡起頭,就見楚眠端着酒杯巧笑嫣然地走過來,她站到樊冰冰的身後,一雙眼含笑看向他們,“你們怎麼都不喝?”
樊冰冰一下子便聞到她身上沾到的濃郁酒氣。
“怎麼一個個都耷着臉,來,我們乾一杯,謝謝你們陪我楚眠走這一路。”
楚眠笑着將手中的酒杯舉到中間。
樊冰冰站起來,想從她手中取走酒杯,“眠姐,你已經喝很多了,別喝了。”
“沒事,今天高興。”
楚眠笑着將酒杯往回收了收,說出今晚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話。
“眠姐你別這樣。”一旁的安詩藍也站起來,難過地看着她,“你可一直都是個很理智的人。”
“我喝幾杯酒就不理智了?”
楚眠笑着看過去,說話還算清晰,“那你們也太小看我了,我就是高興纔多貪兩杯,沒聽明叔剛剛說麼,那時候我們在風島連米都喫不上,現在的好日子是從前無法想象的,所以我今天真的特別高興。”
她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可今晚,她的話似乎特別多。
多得讓人不習慣。
一桌人沉默地看着她,樊冰冰轉過臉去,眼睛酸澀。
唐瑾辰同這羣人坐在一桌,回頭,厲天闕還是以那樣的姿勢站在那裏,雙眸仍落在楚眠的身上,卻沒有上前勸一句。
“來呀,把杯子舉起來,我們乾杯。”
楚眠站在那裏繼續勸酒。
巔峯會幾個慢慢吞吞地站起來,都不想喝這一杯,葉成看向楚眠,忽道,“眠姐,莊園的藏車豐富,你不是還答應讓我們挑喜歡的車在停機坪那開幾圈麼,我們總不能酒後駕車。”
聽到這話,大家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楚眠想了想,“也是,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啊……”
一羣人懵了,他們只是不想讓她喝酒。
“走,我帶你們去挑車。”
楚眠乾脆地擱下酒杯,轉身便走,步子稍稍有些歪斜。
樊冰冰和安詩藍對視一眼,眠姐怕是已經醉了。
楚眠腳下踉蹌了下,她低眸,只覺得自己的白色裙襬如水波緩緩暈開,化成一片湖水,她人往裏栽去。
手腕忽然被人托住。
那湖水消失不見。
“阿眠,你醉了。”
他說。
楚眠看了看他,笑得燦爛,“沒有,我沒醉。”
“你不該喝這麼多。”
他道。
“酒精是好東西。”楚眠笑着說道,驀地踮起腳附到他耳邊,聲音輕,情緒卻是誇張,“真的,我現在心已經沒那麼痛了。”
“……”
厲天闕的身體一僵,掌心如冰。
說完,楚眠挽過他的臂彎,膩膩歪歪地往前走,“走,厲天闕,我們一起去。”
“……”
厲天闕幾乎是被她強行往前拉拽。
……
莊園內的龐大停機坪上,夜晚的風清涼,成排的路燈打在地面。
聽聞厲天闕將藏車拿出來,宴會上的賓客都很是興奮,紛紛離開宴席跟來停機坪。
車子被一部部開出來停在邊上,停成整整四排,一眼望不到盡頭。
無一款式相同。
皆是稱得上收藏品的高科技車、古董車、限量車……陣勢比汽車展要浩大上無數倍。
燈光灑過去,衆人皆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今天來到厲家莊園完全是來長見識了。
有些車他們也就是在網絡上的圖片中看到過一二,還不是高清版。
於是不少人都紛紛往前走去,穿梭在車輛間欣賞,發出連連感慨。
外面的風有些冷,楚眠身着單薄的禮服站在那裏縮了縮身體,腦袋昏昏沉沉的。
肩上落下一件男人的西裝,替她遮住了風。
她歪頭看向身邊高大的男人,笑,“謝謝。”
厲天闕沉默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攏了攏衣襟,低眸看着她,嗓音低沉,“還記得我欠你一個禮物麼?”
“什麼?”
楚眠看他,茫然得像個孩子。
忽然,停機坪上的燈光暗下來,星幕下一片黑暗。
“……”
楚眠有些迷茫地轉過頭,望向寂靜的黑夜。
驀地,黑暗中有燈光一閃一滅。
是車尾燈。
如一雙貓的眼睛,靈動而乖巧地閃在夜裏,很美。
接着又聽一聲大動靜,無數道斜過來的燈光全部打在中央,將中央照得亮如白晝。
萬道光線下,一部敞篷跑車靜靜地停在那裏。
車身線條流暢,設計前衛高端,車漆是特別的冰莓粉,周身細閃如星空,熠熠生輝,光一眼就能讓人少女心爆棚。
再看一眼車標,瞬間無數的倒吸氣聲傳來。
“這不是厲氏財團名下那個最高端的品牌?”
“豈止,這個品牌設計出來的車從來都是限量,要麼就是獨家設計,一般點的有錢人都買不上。”
“這個顏色……厲總是送給楚眠的吧?”
“這也太會送了,哪個女人能擋得住這樣的禮物。”
所有人齊刷刷地朝楚眠看去。
楚眠站在厲天闕的身邊,一雙有些迷濛的眼定定地望着無數光線下的跑車,某段記憶自動跳進她此刻有些空白的腦袋。